湿（组诗）

石胜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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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失眠，下雨，
从抽屉里翻出点火器，
蜡烛和它相爱了，
我闻到薰衣草香味的烟，
香是它的灵魂，
烟是它的肉体。
咖啡粉告别铺好滤纸的，
漏斗，
变成夜一样黑的咖啡液，
滴进寂寞的杯里。
什么时候你能从远方，从高处，
滴落，
离我近些，比我低些，
低进我瑟缩的怀里？

夏蝉
有的爱只有一季，像夏蝉。
余晖斜照的巷子，我热到浑身发颤，
我眼里只有你，耳中只有夏蝉——
古典乐般的鼓点。
叫啊，叫啊，不停叫啊，
像我们在不停出汗的夏天，
爱啊，爱啊，不停爱啊——
然后，比翻书还快——
台风，暴雨——
夏蝉闭了嘴，我和你发了蔫；
夏蝉永远留在了夏季，
我们还是走到了秋天。

信
我保存着你寄给我的每一封信。
最老的一封已经泛黄，
南方的天气潮湿，边角的字迹已经洇开，
淡淡的蓝，像是雨后的天空。
有的句子都已经无从考证原文，
但我记得那里曾经有过什么。
我曾在很多个梅雨时节从抽屉里拿出它们，
倒上一壶花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
一遍遍地读着，而音节，
随着茶的气息飘去了远方的竹林。
最后一封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在信中告诉我，
你要去找你真实的自己，
说那是你的宿命。
我没有回信，你也没有再寄来，
这是你我最后那难言的默契。

眼泪
电影散场，我们走在夜里；
你的眼瞥向夜的星星，
你的唇凑近我的耳际。
告诉我，“满天星星都是夜的泪。”
我知道，我抬头，
我的泪和夜的泪，
就会接壤。
你也知道，你低头，
你的眼和我的眼，
就会相望——
可是我们都没有。
一面看不见的屏风，
阻拦了即将进行的仪式——
在视线交接点。

诗人的来生
一排，
又一排灰色大理石在阴云下站直，
寒风轻快地抚摸油绿的松针，
像一场生命的游戏。
你头顶的黄玉兰还没有开花，
没到时候。
你也许在病床上的时候会想着，
再等等吧，没到时候。
我的先辈曾长眠于同样的一方土中，
不一定在清明才有他们的复生，
此时他们也和你一样拥着急速下落的雨，
我未能抵达的那个世界什么都有，
或者什么都没有，除了寂静。
我献给你我遗传的忠诚，在这一行行诗句里，
如果这是你未竟的话语。
现在你是风，回到这里看着我们的来去，
看到了吗？
暴雨中还未熄灭的香烟上是你的心火，
再等等吧，
还会有人来看你的时候记得带上紫玫瑰。

回南
带我去湖边的公园唱歌吧。
我会把这一生经历的都唱在风里，
越来越轻，最后比晚霞轻。
飘进你手里那杯放凉了半天的咖啡，
你一口吞完还不觉得苦。
草地被我的歌带起了眼泪，
湿漉漉，像苔藓的手感，
越来越黑，像你衣服上的汗。
带着些近期新到的冷，
像是放糖的时候你说不必了。
我看向你闭起的眼睛，
踏碎了脚边一只黑色虫子。
是时候了，走吧——
跟着你，我比幽灵更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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