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隐退了

毛芦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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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花,但常常弄不清它们的名字。
冬末春初,有一种花美得令我敬佩,美得令我心慌,美得令我只想巴巴结结地为它们写文章。这就是玉兰。
最早的一种玉兰,基本上都开在风雪里。
这种玉兰花色特别嫩白,花瓣特别修长,花冠特别饱满,花姿特别秀逸、烂漫。而且,每朵花都有柔绿、宽厚的叶子衬托着,像残冬里的一页页诗笺,挂在不高的树木枝头。
这种玉兰,在我女儿就读的新世纪学校里有很多。女儿喊它大叶玉兰,我也跟着喊。
每年,见它那么性急地开在春节前,见它被风霜雨雪欺凌着却依然那么笑吟吟地挺立在天地间,我总是敬佩不已。
初春,当铃铛般大小的无叶玉兰在阳光下摇出千万支春天的颂歌时,这带叶玉兰长长的花瓣已经生出了浅浅的皱纹,花蕊的颜色也变褐变深了—仿佛人近中年的女子,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也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但它背后的绿叶却变得鲜亮异常。在这特别鲜翠的叶子的护卫下,它,还是高贵庄严如一位皇后,只是妩媚、可爱已不如从前。
此时,每当我从它身边经过,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正是春光最好时,它却要慢慢退出春天的舞台了。恰如一位征战四方的女英雄,等到天下太平时,她却要解甲归田、隐姓埋名、退出历史舞台了,教人怎能不为她扼腕长叹呢!
这带叶的玉兰啊,是春天里最让我敬惜的一种花朵。我总觉得任何春花与它相比,都显得轻飘了些。
“三八节”这天午后,文友梅容、紫含、晓亦约我去衢江对岸“闻花”。因为有朋友说他家附近的江滨公园里有一种不知名的香花,日夜令他陶醉。我们四位女子,决定把那香花的香味,送给自己做节日礼物。
到了那朋友所说的公园里,我们被那一树树喷薄怒放的辛夷、一朵朵清新含苞的海棠、一丝丝俏丽动人的柳枝勾走了魂魄。在那些花前柳下盘桓良久,我们才想起去寻找那传说中的香花。此刻,那位被我们尊称为“老国王”的学富五车的“香花男友”,恰好已笑微微地朝我们走了过来。
“老国王,你的香花在哪儿呀?”长裙迤逦、长发飘飘的紫含一边咔咔地为“老国王”拍照,一边问。
“就在前边。”“老国王”说着,一马当先,把我们四位带到了一片绿叶繁花的小乔木跟前。
那花,花容有些憔悴了,花色有些黯淡了,花型也已不那么挺括了。但它的香味,在午后暖阳的热情抚弄下,却如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朝我们涌来。
这花香的泉,流过我的心间,我的每一个心窍,立刻被它洗得一尘不染。
哦,其实,这一生,我已经被这样的花香洗涤过无数次了呀!往往是在岁末年初,心绪最烦乱、天气最寒冷、心窍最容易被凡尘俗事堵塞的时候,这醉人的花香就会像温泉一样把我轻柔地清洗一番。
这花,不就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大叶玉兰吗?
我正想告诉“老国王”这花的名字,伶牙俐齿的紫含已经先我开了口:“这是木兰啊!刚才我就看见了,没注意而已!”
“木兰?什么,原来它叫木兰?!”我惊叫。
“对呀,这类花,白色无叶的叫玉兰,白色有叶的叫木兰,红色无叶的叫辛夷。”
紫含细心解释。梅容、晓亦也笑着证实。
我呆呆望着那一直被我喊作大叶玉兰的木兰花,心中不禁闪过一个人—替父从军的花木兰。
对了,这么刚烈璀璨,能在冰天雪地傲然怒放的花朵,这么从容恬淡,能在温暖春天悄然隐退的花朵,就应该是花中的木兰啊!

选自《冰心奖获奖作家作品年选 美文卷 2014》,青岛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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