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一个人的事

米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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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电台:我的影子

米绿意:著自编诗集《字的修行》,出版诗集《通往彩虹的梯子》;翻译有查尔斯·西米克、露易丝·格丽克、伊丽莎白·毕肖普、切斯瓦夫·米沃什、威斯坦·休·奥登的诗歌作品,编著《米绿意译诗合集》。

我的影子
天晚了
我看着他们从石阶上小心地走下
有男有女
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模样
我在心底想一首无题的诗
它更像出自我年轻时候移情别恋的
一位放浪不羁的诗人
不知怎么,我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不知怎么,最后
又只剩下了自己
当我在理想的花园静静地待着
屏住呼吸好像花屏住颜色
亲爱的小树和灌木丛
小小的叶子屏住了摆动
(我是多么心碎!)
只有我深切地感到
是黑暗死寂中的一部分
是没法深呼吸不能求助的
不能交流——显出生的迹象
黑暗是一个人的事
尤其当太阳照着头顶
当其他光也如是
有时候它如此庞大
它庞大得连天花板也能盖得住
就像此时
整个花园的黑暗都是我的
我庞大的影子啊
也盖住了天空

我的挚爱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
更像是挣扎后
通过停止找救命稻草的想法
感受你的临在
比宇宙更浩荡的神威
但心还没有平静
那天后,我不多的希望
在边缘处慢慢解体
我过的仿佛再不是
自己的人生——拒绝
没有你在身边的我——
而我,本应把这个位置留给神
漫长的黑夜,除了沉默
还有什么在滋长?
穿过客堂的风摇晃着烛火
被忽明忽暗照着的
风铃草,像一个个沉默的喇叭
细枝上白和淡紫的小花
正开着,仿佛有种
来自承认自己弱的力量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几个月过去了,预订的花束每周
定时送达卧室、客厅、工作的地方。
人生的课业没有因你离开
变轻。是哪一种无使肩负更重?
没有什么停滞,墙和桌子连着的
我也不能。开始和结束隐藏在永恒里。
厨房内,带着干泥的红薯被冷落
冒出的芽苗长成了一小片树林。
——如果平凡生活就是神迹,
我想和你变小,不掉进梦想的陷阱
不错误地相信努力的可靠性:
对命运反抗的失败如同对痛苦拒绝。
就等新的旨令,当百合落下最后一朵
想着明天,会接待谁的探望。
新到的六出正打开嫣红的花瓣,像红薯
一样自顾自地,“运用心智获得解放”。

阅读
书在他身后,仿佛过去的几十年
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挡住了部分从侧开的窗吹过来的
风对疲倦眼睛的刺激
——只有风从来不会不堪重负
而他连咳嗽都克制,尽量小心
左手捂着胸口,那样子
好像摸得到她,衣服下稍稍拨动
就会流血和流泪的心
这敏感性只有触及她才会开启
多年前她惯用“关闭感性的阀门”这伎俩
冷酷地管理自己
同时她感到一生就要在这里结束
“家,”她说,“现在是我的坟墓。”
在这里,经验成为真正的财富
而不只是励志地说话
不仅如此,事实上,她的确
有两座他们的坟墓:
一座在滴水湖边,一座在上方花园
他在她的骨头边一遍遍躺下
在继续阅读中听到乌鸦的叫唤
是真实还是想象?她不质疑
他也不会。他们知道这死亡、恐惧
厄运、这“欺骗之鸟”
同时也是思想和记忆的化身

我活着,对你的失去就少一些
多好啊,你和他没有分开
在一个名义上属于你们许久的地方
那双手如此勤奋
小心地收纳,和把过去移进来
人生的展开和收缩多像
你学会的杜邦分析法和漏斗图
洗脸毛巾如同战旗收拢
消毒柜,绿色碗架,壁钟,拖把……
会不会变成主旋律
想想看,怎样把它们嵌入诗中?
伞状南天竹看似已准备好庇荫
你剪开根,按说明的那样:一个十字
将成为生命之源的入口。你也是
通过一个豁口被血和水洗净
有时你会出现幻觉(这是否让你担心)
淋浴室玻璃上的水迹变成了
悬挂的绳子
它上面绑着刮玻璃的人,没有比这
更陡峭的形势和危险的活了:
悬挂的绳子,和悬挂的绳子上
绑着刮玻璃的人
你们久久对视,时不时地更换身份

注:题目化用自里尔克的诗,原文为“来到世间就足以让我失去你少一些”。

责任编辑: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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