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岛上(外二首)

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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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电台:在岛上(外二首)

江非:1974年生。著有诗集《自然与时日》《泥与土》《传记的秋日书写格式》《一只蚂蚁上路了》等 10部。获茅盾文学新人奖、丁玲文学奖、北京文学奖等。入选“新世纪文学二十年 20家(部)”青年诗人榜、花地文学榜年度诗歌榜等。

冬天到来时我依然在岛上
我在这里,我在和一个女孩恋爱
不过她并不在岛上不在我的身边
而在一个很远的城市我没有去过
我们只是通过微信说话,说我是多么地爱你
有时候她会发来她的一些照片
她美丽优雅的眼睛中有着忧郁
有时候她说我想你了
给我发一张照片,而我
有时候会想象她开着她白色的越野车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时
去一个拐角的理发店修剪她的头发
冬天了我住在岛上我还是一个人
还是每晚睡得很晚,往往是第二天
下午才会醒来,那时我的脑海里
会浮现出一些从前的记忆
但我不知道人的大脑为何选择那样的记忆
记住的部分和遗忘的部分都有什么意义
一条新修的马路刚刚完工还没有开放
崭新的柏油在夜晚时闪着
平静的反光。有时我会去那路上走走
冬天了我不知道路的尽头除了
余下的岁月还会有什么
路很短,但我仍要走上很久
感到疲惫时我会觉得路像一个低低的真理
只有被爱与理解走过时,时光才有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
我们还活着
偶尔见上一面
我们坐在一张咖啡桌的两旁
中间隔着一块平静的桌面
把烟灰弹在干净的玻璃烟灰缸里
有一个带着新的女友
穿着藕色的长裙
好像我们还在那时的临沂城
记忆还停留在二十世纪
喝完酒的晚上,一起步行
到达火车站
也是那样坐着,却不知能到哪里去
热电厂的白烟在夜晚向上冒出
每一根烟柱都在高处消失不见
现在,我们是不是
还是这样漫无目的
如同在济南,在北京,在任何一个城市
处处都是患了重感冒
和健忘症的窗子和门
我们从这个窗子眺望
从另一扇门出去,在此地出生
在别处活着,一代人
如同身后的市场中流通的商品
去到彻夜燃烧的工厂
在手机的屏幕上低语着
在父亲的双手旁,又加入我们的双手
仿佛在等待一切,我们
在这里等着,我们并没有离开这儿
一切都是一小会儿的梦
一阵眩晕的恍惚,醉酒,我们
沿着一个坚固的书脊,翻着一本书
坐在下午的河堤上
那时,有人沿着河堤向我们走来
河面上已结了厚厚的冰
远处都是滑冰的孩子
如今有一个人,已经早早地离开了那里
深夜可以听见开水,在锅炉里的沸腾声
我们是自迷心窍,自愿不再从时间里醒来
还是谁在用一块陈旧的黑布遮住所有新鲜的日子
我们还活着,坐在一张下午的桌子旁
慢慢探起身,将白色的烟灰
弹进明亮的烟灰缸
一辆汽车停在路边,草叶没过轮胎
远处,可以看见洒水车在喷洒着路面
我们像坐在一颗行星旁
被重重的重力向下牵引着
我们期望,那张桌子永远空着
除了一个女孩,再也没有什么人前来
裹在一条粗棉的毯子里,什么也不想要

夏日情诗
这首诗带电
没有标题,会有
很多错误,会
掉落一地的葵花子
戴着口罩和墨镜
都是白纸黑字
没有多少读者,黄昏时
顶多只是三个或两个
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个
而且是在车站等车的间隙
狗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睡觉
人们在看着车流
焦急地等着下一班车的到来
这首诗不是一朵云彩
不是一盆大雨
不会像一位妈妈
把哭泣的孩子领回家里
没有一辆自行车
铃铛是那么清脆
径直穿过幽深的巷子
没有主人穿着一双蓝色的拖鞋
为你敞开咿呀的大门
但它献给你
一个没有挂着
条纹亚麻布窗帘的蓝色的房间
这首诗是一个孩子
一个好孩子
走在一群坏孩子中间
只有三四岁
你把他领到一边
说说悄悄话
他就会冲你笑
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首诗带电,发热
还没有变成光
因为想你时
我用右手挠了挠我的头发
天快黑了,才写给你

责任编辑: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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