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涛:毕业于青岛大学师范学院。有多篇诗歌、随笔、散文发表于报纸、党刊、网络平台,早期作品《常读散文,品味人生》获《中直党建》全国征文比赛一等奖。
我的故乡在平度西南的一个小村庄。村庄东面有一条河,名叫小清河。犹记得童年时,小清河如一条白色的缎带,环绕半个村庄,向西南方向蜿蜒流去。村庄北部和中部有多条沟渠自北向南穿村而过,汇入小清河。渠水交汇处,有一石桥连接南北河岸,此处水面宽阔,水流潺潺,鱼儿嬉戏,水鸭游弋。水湾周围有一片宽大的芦苇荡,那曾是我儿时的乐园。
芦苇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只要有水、有土,它便能经春夏穿秋冬,成为水边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那时家乡的河滩、沟渠、池塘边,都生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芦苇丛里留下了许多令人难以忘却的回忆。
春天,万物萌动。等待了一冬的芦苇急切地穿透枯枝败叶,竞相生发。几日不见,嫩绿的叶子、翠青的枝干便会齐刷刷地蹿出水面,似乎一夜间就形成了一片水草葳蕤的海洋,各种水鸟也纷纷回归家园,或站立芦苇上,梳理蓬松的羽毛;或盘旋于水面,叽叽喳喳逐闹在芦苇丛中。蒲草、墩子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青草,也开始爆发出生命的力量,在河边疯长,在阳光下闪着油绿的光芒。
几度春风过,野花次第开。遍地草花满天星似的绽放着,空气里散发出阵阵清香。此时走近河岸,草香花香扑鼻而来。宽阔的水面上,蜻蜓飞舞蹁跹,追逐嬉闹,燕子贴水而飞,轻剪春水,婀娜柳枝随风摇曳,“受风燕子轻相逐,著雨杨花湿更飞”,此情此景,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芦苇长高后,我和玩伴最喜欢在芦苇丛边上的浅滩里捡田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味道鲜美的田螺人人都爱。大大小小的田螺,三五成群,有的静静卧在水边,有的吸附在水里的青石上。我提着小桶,顺着岸边仔细寻觅摸拾,半天时间能捡满一桶。回家后让母亲清洗干净,或爆炒,或煮汤。螺蛳汤可真鲜!听人说,一个螺蛳十二碗汤,就是夸赞其汤鲜美吧。
天气转热后,我们常在芦苇丛中玩捉人游戏。小伙伴们脱个精光,在芦苇的庇护下,有的“狗刨”,有的潜泳,有的胡乱扑腾,水花四溅,惊飞了芦苇丛里的野鸟,河面顿时变得热闹。没有被捉到的小伙伴,躲在芦苇深处,学两声蛙叫,一个猛子又躲到了别处。就这样疯玩着,每次都得等到大人喊吃饭才肯回家,还觉得没有尽兴。
夏天是芦苇最美的时节。站在村口高处向东看去,芦苇繁茂成荫,布满水面,葱葱郁郁而又平整如毯,宛如绿色的草原。等风吹过,绿波荡漾,无限遐思缥缈而去,幻化出“天苍苍、野茫茫”的原生态美感。走近河畔,芦苇挨挨挤挤,枝拥叶簇,碧翠衔接,随风摇曳,倩影婆娑。透射阳光,到处闪着细碎、泛绿的光点,让人眼花缭乱。伏天里,芦苇开始抽穗了,新抽的芦苇棒嫩嫩的、毛茸茸的,透着一股笋香。红澄澄、紫莹莹的芦苇棒随风起伏,一双白鸟掠过,那情景如诗如画。
夏夜,芦苇荡更是美妙迷人。劳作了一天的乡亲,晚饭后陆续聚集在石桥上,赏景纳凉。璀璨的星空中,一条银色的长河横贯天际,星星点点、流光溢彩。夜幕下,苇叶倩影摇动,蛙鼓虫吟,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舞,呈现出另一派生机。夜风吹拂着河中的芦苇,片片苇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伴随蛐蛐的鸣唱,似是演奏着一支美妙的河畔小夜曲。芦苇荡里飘过阵阵欢笑。
秋日,芦花飞舞。秋天的芦苇变成了大片的写意画,占尽了河畔的风情。秋风萧瑟,芦苇纷纷变素变黄,瘦瘦的秆子上生出一簇簇白花,花开似雪,随风飘荡,袅袅婷婷,纷飞若梦。清晨,芦花在薄雾中更加如梦似幻,妩媚动人。而到了傍晚,远处残阳如血,芦花被映衬得如同一团团火焰,与清溪碧水、残黄枯叶构成一幅色彩明丽、意境独特的唯美画面,引发人们“秋风忽起溪滩白,零落岸边芦荻花”的诗意遐想。
北风呼啸,河水冰冻,芦苇走完了平凡而伟大的一生。苇枝干枯,有一些已经倒下,横七竖八地睡在水里,那画面极其惨淡。霜降水泉涸,风紧草木枯,此时的芦苇荡是最寥落的,萧瑟成一道苍凉的风景。大雪过后,冰层下的芦苇叶中,有时会寻见被枝叶缠住的鱼虾。这时候,伙伴们便用石块砸开冰层,轻而易举地捉到了鱼虾,那种兴奋劲,足以让人忘了冬日的寒冷。进入腊月,整个芦苇荡就变得更加空旷,这时的芦苇已经完全枯萎,在凛冽的寒风中孕育,等待着下一个季节的到来。
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故乡的芦苇荡逐渐沉没于记忆深处。再后来,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年久失修,小清河慢慢断流。河床裸露,河底坑坑洼洼、淤积严重,两岸的滩涂也被老百姓开垦成了庄稼地,那片葳蕤的芦苇荡然无存,小清河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风采。故乡的芦苇荡,成了我挥之不去的乡愁。
今年5号台风“杜苏芮”擦城而过,带来了丰沛的雨水。河道内河水猛涨,恣意冲刷两岸。听老父亲讲,河道排水不畅,暴雨淹了河岸的庄稼地,政府已开始重新疏浚河道,整修河岸。我听后激动不已,期盼孩童时代杨柳依依、河畅水美、芦苇摇曳的光景重现。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这是孩提时我们常挂嘴边的儿歌。多年后的今天,带着对小清河重生、芦苇荡再生的憧憬,我情不自禁地再次哼唱起来。
责任编辑:杨红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