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莹：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见于《文艺报》《诗刊》《青年文学》《江南诗》《青年作家》《扬子江诗刊》《诗潮》等报刊，出版诗集《月光梯子》。曾参加第三届全国青年散文诗人创作笔会，获首届观音山杯·生态文学奖等。
月牙泉
沙子制造的声音，比雪和星光
还要好听
荡漾的波纹慈祥地铺开
妈妈的影子，像时间的旧衣服
皱巴巴地依偎在我身上
每一道皱纹，都是一条河流。回忆在
苍穹下静静地闪光
月亮就要出来了。
妈妈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那里藏着一个梦境：
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们在沙漠艰难前行
穿过生活的窄门
月牙是其中一个脚印
野沙棘在水面投下影子，喂养
一尾金色的鲤鱼
湖畔
沉积岩也有办法
收藏众多的水，汇聚成深渊
相比溪流，湖水比涓涓更有耐心和胸襟
聆听山势和流淌的诉说
有人扛着钓鱼竿前来，置换时间的银鱼
这也是耐心的隐者
在湖畔留下安静的肖像，带走
跃动的击破——
相较于他们，我也是垂钓意象的渔人
我、渔人与湖，构成互相垂钓的三角
让阵阵风吹过我们
而又克服了
雪带来的寒凉，被水沉淀成倒影
是什么样的表达，包含我对一面湖
不成熟的误解？
我们互相遇见彼此的寂寞与坚持
嘘——，仔细听
在一场浅雪里，我们捉住过水的追逐
甚至理解了沉默的坚守
落叶修书
红嘴鸥路过越王楼，翅膀在涪江脸面上
落下新的草书
眼睑里流动的水声铺陈秋天的叙事
镜头一:落叶练习一别两宽，梧桐树
裸露大片斑驳
湿润的纸面上更多细节停留下来
镜头二:富乐阁门前的石像
端起斟满蚂蚁尖叫的酒杯
菊花开得迅疾而仓皇
一场霜冻就击中时间的要害
镜头三:折叠的江面是我私藏的信纸
一场雨水
会发生你无从得知的乐趣或者哀伤
当你终于从一本诗集里抽出完整的字迹
雪片已早于我的信札抵达
蜂鸟
光阴递给我琴竹。敲击声
引发弦的振动
我们悬停在竹叶之下
用喙啄去性格里丛生的空洞
一架扬琴至此丢失了音律
用植物的中空
养育数学的频率
仿佛一滴花露在坠落过程中
躲避重力的吸引
停驻在我们的面前
从而让一只鸟足以穿越音乐的弧线
获得玲珑的体积
——现在，金合欢、黄檀木
占据秒针空置出来的部分
让景深和焦距得以重新调配
我们听见飞鸟翅膀腾空的声音
让静止下来的时间和流水
在火焰中又重新
沸腾了一次
苹果与盐
因为告别，再见会生相应的甜。
“我喜欢高原上的云朵
擦着车窗留下的痕迹”
并不需要听众
割裂的天空正在经历变声期
烦琐的日常往往只是为了制造更多的针线
缝合
两地之间的距离
——雨季说来就来
牦牛的叫声将飘浮的云朵固定。你把自己
拴在马桩上
防止在梦境里走丢
“故事的最后，我们拥有了自己的草场”
黄昏之路
年幼的雪豹把自己藏进岩石的缝隙
像川西高原身上的一个
补丁。头顶上是滑翔的鹰隼
每一个俯冲
都是一次准备充分的掠夺
生存有近乎残酷的神秘性，是经幡
绑缚了我们的脚印
才让目光停驻下来
遇见总暗示着某种若隐若现的缘分
飞累了的岩鹰卸下翅膀
回到更高处的巢穴。我们沉湎于
这角逐之后短暂的安宁
让自己隐身于食物链的某个环节
山风咀嚼纸上分裂的页岩层
也翻阅我们内心的茧痂
一边撕毁，一边完整着
自我修复的进程
每一个误入险境的人，都是一只
练习闪躲的幼豹——
被高原生育，又被放逐
天鹅
她坐在舞台上的阴影里，等待黑暗
置换一身黑色羽毛
“我甚至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对我说——
倾诉仿佛成为一种安慰。“至少还能跳舞”
无论国家大剧院
还是马戏团简陋的戏篷
她用粉底抚平眼角的细纹，预防下坠
的眼泪滋生水患
她卸下翅膀，蹲在一枚泉眼旁
蜷缩的身子
像是一枚光洁的蛋：
她还没有破壳，脚下的冰面还没有
长出裂痕
她披散着头发，只身游过深夜
责任编辑：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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