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佳乐:2001年生,诗歌见于《诗刊》《星星》《诗潮》《扬子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等期刊,荣获第八届青春文学奖、第九届野草文学奖、第十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提名奖等。
越过屋顶的树
你投来的阴影,就是
安静的巢穴……
一场雨过后,它因为
蓄水而笨重。这种厚实的感觉
从它树尖向下蔓延
新生的叶子,当了
裙摆的点缀,在我们的
注视中,缝补着。
我听见,很多的鸟对着树
鸣叫。这些叫声明亮
像大地上的窗子,集体被一阵风打开……
远山
江水不竭。一种美的辽阔。
远远地听:声音
刚刚从一种静物上,起身……
伐木的人,慢慢走下了山坡
我猜,你刚刚倚靠过的房梁
还传出来,斧凿的声响
多么窸窣。你这故事的小屋
就靠着这残存的声音,撑着
此刻,我在你面前坐着
晌午的阳光,温暖、直白
催促着屋檐交出阴影
我的心思早合上了
在一片灰瓦上,领着一道
衰老的旨意,打开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眼下,只有茫然的群山
纸一样,背着一幅画在流动……
旧事物
我的眼睛,在将你
轻轻地织造。
——蓝花小袄
在箱底,还能找到,这样的
衣物。一件小小的蓝花袄子
十几个巴掌大。
阳光把它的蓝色晒得又浅又薄
告诉我它得有多疲惫
忘了它是某个秋天的产物
只知道祖母,在院子中,坐了很久
“没有照片的时代。”
“想起你,都只是一个勉强的轮廓。”
关于这些旧事物
我以为,你是一匹圈中的
老马。一个口哨,就能慢慢地
往回走,却忘了,你是一道
山中的回声,对曾经发生的事物
在一点点,减轻自己的执着……
黎明
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了
一抹光亮。寂静,就这么
被层层剥开……
没什么句子能描绘我
当下的处境。黑暗就是从我
身体里,一点点漫出去的
时间太短了,不足以将它浸黑
三两声鸟鸣,就将它染白
屋子里,剩下我一人
玻璃将我演成了,即将远行的皮影戏
小小的村落,星星整夜沉重
压着一床被子。故事中,哭声平缓
河流又重新掀开了一页
“直到,最后一个亲人离世。”
“故乡,彻底将我蛀空。”
回家
夜晚是灰色的袍子,覆过
江堤。水是完整的手,漫上来
一盏灯笼,捧着一粒火,就够了
离开前,我去送他
外面下起了小雨。霓虹的
灯光扭曲了角度,把我们的
对话稀释,跟这漫天的
细雨一样,每一个缝隙都带着
潮湿的症状。他腿脚不好
这样长距离的颠簸,对他
是个考验。这种顽疾
是被城市耽误的。一晃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这么老了
他要回到汉中去。那里
有十万大山,夏天的时候
蜂叫蝉鸣,冬天又很安静
他说他要认领一座,跟他回家……
仿佛是为了离开
春日的草地上,我继续睡去
把听到的每一声,鸟鸣
都拆分成一床,绿色的绒被
眼前的,两条路
都是,来接我离开的
我猜,她是你手的
两种形式
和在河边分叉的
柳条一样
送我离开。我真切地
感受她的存在
而不是一种臆想
这是春天,我们
喜欢谈论
诸如,绿色的船桨
之类的东西
清晨当然也很好
窄窄的一页,正在被你划开……
驿道野花
向,寂静的旷野
借一双,饱满的耳朵
——前言
已看不出什么,痕迹
野草,做了些精心的伪装
远山,投来偌大的心事
阴影里,我们在沉默中,赶路
“将自己,摘除干净。”
“一直铺成,绿色的裙摆。”
而,阳光也有钝感
叶子像是厚重的布片,挂在
树上,记录些,光阴走丢的故事
生锈的指示牌,预告着
这故事的走向。脚下
地已失陷。秦砖
不知何处。三五处野花
开得触目惊心,仿佛历史
仍有阵痛,需要不断被表达出来
城市在淡淡的羊群中
某个早晨,我眼中的高墙
敲打着,为数不多的脚步声
玻璃,照顾好它自己
——一个极好的天气
派来了收容的先遣军
它们拥有词语和镜子
拥有阳光和车流涌过的街道
它们同时,给予你
寒冷和温暖的两种交锋。积久
不散的雾,闪烁着楼与楼之间
灰鸽子摇摆的命运。这种腾空
从你的体内,坠落下去
已完成了一次,对语言的确认
你还站在街头,看着众多
昏睡中的玻璃,回应着此起彼伏的
喇叭声。那些车流涌过你
从你身体的道路上
带着雾气对命运的困惑和不解,进发
想到了多年前。那时候,我还很小
帮着祖父,放羊
面对庞然的事物,我一样不知所措
但也渐渐明白:暮色是一根粗大的皮鞭
驱赶着羊群归位。彼时,辽阔的草原上
你作为羊群,存在过的痕迹
大地正在,轻轻擦除……
责任编辑: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