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严寺的晨与暮(外一篇)

梁瑞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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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严寺的晨与暮
微曦初现,福严寺沉浸在一片庄严之中。晨钟首先将这种庄严送入你的耳鼓,继而木鱼声声带来诵经曲,浑厚而隽永。
四野寂寥,诵经曲破空而来,声浪起伏绵延,虫鸣的声音隐去,如果此时你闭目品读这晨之佛曲,用心去感受它与自然的贴近与融合,佛的声音仿佛在暗示,天地万物,一切生灵,都是自然之子,珍之惜之爱之。
月亮从东山升起,风起来了,佛音在风中飘荡,千山万壑中,苍松翠柏绿竹摇摆起来,似绿浪在天际线摇曳,我仿佛看到,佛音将整个南岳搅得生动起来。
福严寺的晨,就是在这富有仪式感的唱经中开始的。这是打开天界之门的第一道光亮,渐渐放大,直至天之大光。
梵音退去,清脆鸟鸣声掠过山涧,蝉噪声四起,清凉世界里,一切生灵都元气满满,在山之怀抱中显出勃勃生机,青山赠我以精神,我还青山以生动。
每天早晨,我喜欢环福严寺广场散步,它是这起伏山岭中难得的平旷之地,四面环伺苍松翠柏,中缀以十八棵罗汉松,既有盘龙虬枝,又有伟岸挺拔。当然,最靓的风景,是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涌来晨练的人们。他们多以老人为主。盛夏的南岳,一房难求,福严寺的周遭,就有好几家民宿,居者多为长株衡老年夫妇,他们是这些民宿的常客,整个盛夏,他们便为山中客,在自在世界逍遥度日。
一对年过九旬的夫妇并肩走来,观者无不赞叹,真乃神仙眷侣,老者鹤发童颜,眼明耳聪腰直足健,走累了,玩手机、看抖音、拍视频。你能说这不是时代之风吗?
又一群年过七旬的大妈走过来,居然有飒爽英姿之状,太极八卦,瑜伽锦缎,劈腿站桩,轻歌曼舞。一招一式,在这山野之中带来一股都市之风。
佛门为清净之地,多数寺庙对香客以外之人,是闭门谢客,而我在福严寺,看到的是另一种景象,其乐融融,皆大欢喜。僧界与俗界,的确有不可逾越的界限,但他们也有交叉的线条,这就是对生命和自然的尊重。放下的是名利,保存的是天道。
我甚至认为,为人民服务和普度众生在某种意义上有共同之点,只不过是语言表达体系的不同。你认真想想,当我们今天提出“要让全体人民享受改革发展的成果”“实现人民的共同富裕”“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奋斗的目标”这些口号时,这难道不是中国共产党最大的菩萨心肠?
在福严寺这些个早晨,众乐乐的场面,让我沉思,让我感叹,让我赞颂!我想,如果一切大慈大悲,不在普度众生中实现,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而个人在整个弘法的过程中,只是微尘而已。我读到方丈释大岳法师一首诗,就很能表明他的心迹。
古刹禅堂宿业开,洗心息妄出尘埃。
清风晓月山为伴,步约披云一纳来。
我想你在这个早晨,读到这样的诗,定会感受到福严寺浓浓的文意和深深的爱意。
没有盛世的福音,又哪有福严寺的佛声?
福严寺为南岳最古老的名刹之一。创建于陈光大元年(公元567年)。如果从年岁上说,他已近沉沉暮年,但我在逗留于福严寺的时日里,对于它的暮岁,因为一件偶遇之事,而陷入深深沉思而感慨万千。
我来福严寺的第二天,一日无话,傍晚,红日西沉,酷暑退去,清风徐来,四野霭合,便携清茶一壶,围室外石桌夜话。当是时,中国画院胡抗美、曾翔正带书法培训班在此集训,同为文人,便有了共同的话题,当大家谈兴正酣时,忽听得惊叫起来,一位女士惊恐万状跑着大喊:“蛇!蛇!
蛇!”众人闻声起身,直奔女士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一条见米的长蛇,三角头,偶吐蛇芯,悠悠爬行。众人团团围住它,可蛇毫无惧色,不退反进,缓缓爬行中似乎在说,佛门圣地,你们是不会杀生的。
释大岳见状,大喊“千万不能惊扰,庙中有钳子,将它夹往庙外”。于是便有僧人飞奔而去,夹住那蛇,放到山边。蛇一溜烟钻进树林,那轻松状,顷刻立现。
蛇能于人声鼎沸之时,撞入庙间,是偶入还是不时有之?从庙中常备夹蛇之器来看,绝非偶尔。
是夜,我脑海中总浮现那蛇悠然自得的样子。难怪人家称入佛门之蛇为灵蛇!岁月的沉淀,佛门的气息,万物之间莫不是也有一种心灵的感应?我想,灵蛇感应到是友而不是敌的时候,才会做出那种反应。居然将团团围住的人阵逼退。
积善成德,积德建功,功德圆满之时,必将是万物的首善之区。
福严寺,好一座古寺,守住你的信念,注入时代的新观,你从早到晚的每一天,都会以文化寺,形成自己独有的、充满新的赋能的文化。
选自“红网时刻”公众号,2022年8月1日

汨罗江上的记忆
蝉鸣最烈的时候,也是盛夏太阳最烈的时候,我们三五同学,必结伴向汨罗江走去。
其时,我们正在湖南师院平江分院“开门办学”,所谓开门办学,在我看来,实在是“关门办学”。平江分院地处平江与汨罗搭界的偏僻乡村,小地方名叫时丰,学院地址原为国营茶场,稍加改造,便变为平江分院。
因为偏居一隅,远离长沙的喧嚣,便可静心上课读书,这也是鼓动我们开门办学的官员们始料未及的。
平江分院就在汨罗江边,约半里地,穿过一片茶地,可见一片鹅卵石河滩,那便是遐迩闻名的汨罗江。其时,酷暑难耐,我们便结伴到汨罗江,偷得一时的凉爽。
江边宽约百米,每日我们仗着水性,往来江上,游个痛快。也有水性不佳者,面露难色,只能在江上浅处游玩,口中直呼:和屈原做伴,和屈原做伴。
当是时,王昌猷教授正给我们讲《离骚》,且授业处正在三闾大夫投江之畔,让人生出无限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中最强烈的是屈原的殉道精神。我不禁有无限感慨,眼前的这条江,结束了一个高贵的生命,同时,也成就了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形象。
至今,我眼前仍浮现王教授绘声绘色朗读屈原名句的神态。“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屈原,那种敬仰之情,无以言表。此后读《橘颂》《涉江》《怀沙》《九歌》《天问》《渔父》……越走近屈子历史的深处,越对这位中华民族最伟大的诗人,怀着顶礼膜拜的感情。为一位诗人,专门建立一个节日—端午节,这是中国历史的唯一。
那个特别的夏天,我就在这条特别的江中,度过自己最美好的时光。
我曾经与同游的朋友说:“在汨罗江游泳,是不是会亵渎屈子?”朋友很坚定地说:“不,绝对不会,我们没有能力拯救屈子,但我们至少可以陪伴屈子。”
时间伴随汨罗江水流淌了三十多年,机缘让我和余光中先生有多次交往。我记得有次和余先生在火宫殿闲聊,余先生突然问我:“你觉得孔子和他学生曾子同行时,谁先谁后?”这问题一时让我犯难,想了半天,以为是脑筋急转弯题,思来想去,仍无法猜出,只好直言,这实在是没办法回答!
余先生神秘莫测地说:“这还不知道!争先恐后吧。”引得哄堂大笑。这是余先生的高智慧幽默。我也趁机跟余先生说:“你说过‘蓝墨水是汨罗江的上游’,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整天泡在蓝墨水里呢?”余先生笑而不语,眯眼打量我半晌说:“你不成了作家吗?”我们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时间又随汨罗江水流淌了十多年,余光中先生也已作古,但他要做屈原和李白传人的誓言以及蓝墨水上游的诗句,言犹在耳。
端午,中国历史最恒久、最盛大的凝固的诗篇,当你吟诵这样的诗篇时,才会真正感受到,只有文学走向民间,才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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