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折叠下的人性悲歌 —评话剧《寄生虫》

付怡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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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剧《寄生虫》改编自奉俊昊同名韩国电影,此电影在2020年一举拿下奥斯卡三项大奖,成为韩影之光,影响极大。中国导演杨婷将之改编为舞台剧,再加上演技派演员郝蕾的加入,话剧《寄生虫》在一开始便颇受关注。
电影改编的戏剧作品,意味着它需要面对两类观众,一类是看过电影、熟悉剧情的观众,一类则是没有看过电影的观众。因此,《寄生虫》的戏剧改编,既需要讲清楚两个多小时电影体量的故事,还需要在原版基础上做新的延伸,让熟悉剧情的人也能产生火花。这并不容易,但是话剧《寄生虫》做到了。
麦基曾言:故事是隐喻的艺术。《寄生虫》从标题开始,便无处不暗含隐喻,舞台的风格也是写意的。开场时,身着寄生虫戏服的演员在舞台上的独舞亦是点题。纵观全剧,涉及金、朴、吴三个家庭,戏剧冲突围绕寄生家庭和宿主家庭、寄生家庭和寄生家庭之间的矛盾展开,舞台上无处不在的大门和绵延直上的阶梯,演员们穿梭其间,演绎出社会贫富差距的沟壑、贪欲邪念对人的异化等议题。
观众一进入剧场,便可看到舞台前区用废弃装置组成的坑坑洼洼的“家”,那是金家居住的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金家四口全靠组装比萨盒勉强度日,生活窘迫。他们并非懒惰愚笨之辈,却各有各的不幸。父亲金基泽原来所在的公司倒闭,母亲忠淑是退役的国家运动员,姐姐金基婷的职位被有留学履历的人取代,弟弟金基宇虽然成绩优异,却因为家贫而没法上大学。
然而,金基宇朋友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他送来了一块风水石,给了金基宇去大财阀朴社长家工作的机会,也成了悲剧的导火索。
于是,金基宇在朋友和姐姐的鼓动下,伪造学历,成了朴社长家大女儿多惠的家庭教师。在与朴家接触后,他了解到朴家小儿子朴多颂心理曾受过创伤,金基宇又把姐姐金基婷推荐过来做心理医生。和朴夫人对儿子的娇宠不同,金基婷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对朴多颂进行疏导,用略带恐怖的童话释放了小男孩内心的焦虑和恐惧,反而赢得了多颂的信任,也获得了朴夫人的认可。与此同时,望着明亮宽敞的山中别墅,金基婷暗下决心,要让金家也能享受如此敞亮的居室。也正是这熊熊燃烧的欲望,最终吞噬了金家。
金基婷通过污蔑、造谣、伪造的方式,如连环套般先后挤走朴家的司机、管家,让自己的父母顶替他们的位置。显然,这种获得身份认同的方式并不是通过勤劳和踏实,而是用卑劣的方式夺取别人的资源,挤压他人的生存空间。
在某种意义上,戏剧导演的任务便是创造空间,让故事、演员和观众在同一场域里建立起深刻的联系。《寄生虫》的空间处理颇具匠心,为戏剧发展增添了叙事动力。导演将舞台空间切割成三个层次:呈斜坡状的中心舞台、杂乱且障碍重重的舞台前区、隐匿在斜坡下方的逼仄区域,三个空间分别指向韩国现实社会中的山顶豪宅、半地下室和地下室居所。尤其第三个空间通过斜坡舞台的旋转才得以曝光,从而形成一种“空间折叠”的效果,增强了地下室里“寄生家庭”被发现时给观众带来的冲击力,更深层次揭示了韩国社会阶级固化的严重社会问题。

在《寄生虫》里,富人是单纯的,甚至“因为有钱而善良”,同样也是傲慢的。
正如他们所说,家里的管家、司机、家庭教师、心理医生的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味道,这种味道不是物理性的气味,而是一种象征着贫穷的气息。虽然《寄生虫》对富人的扁平化塑造有将人物符号化处理之嫌,却有力地参与着作品主题的建构。
金家似乎重获新生,然而这种平和很快就被打破了。小儿子生日那天,朴社长一家外出露营。金家人独占豪宅,饮酒狂欢,仿佛美梦成真。然而前管家突然来访,声称来取遗忘的东西,结果却推开地下室的大门,原来豪宅中还有一块被主人遗忘的角落,而前管家的丈夫竟然常年寄居于此。此时,金家一家也暴露在前管家面前,被抓住了把柄。两个“寄生家庭”也开始了对峙与博弈……直到朴社长一家提前返回,父亲金基泽慌忙将前管家夫妇捆绑在地下室,和儿女逃出朴家。
逃离的路上,暴雨突降,金家被打回原形。舞台上方倾倒起雨幕,实则也是为金家的结局拉开大幕。一路上,金家三人深感挫败和恍然,然而雨水并没能将他们的贪念欲望洗涤干净,他们选择继续欺骗下去。 
全剧的高潮在朴家小儿子的生日会中完成。全员重新聚集在朴社长家的别墅前坪,一起参演有关原住民、狼和女巫的童话剧。
始料未及的是,人性的残忍冲破了童话和现实的边界,最终金家母女命丧于前管家的丈夫之手,小男孩朴多颂晕倒在地……戏剧的结尾,朴社长搬离了豪宅,又有新人搬进,而金家父亲金基泽寄居在地下室,弟弟金基宇则在精神病院休养,令人唏嘘。
整体来看,《寄生虫》的故事是反映现实的,然而部分剧情的展开又如游戏一般,仿佛构建起悬空于现实的楼阁,因此尚能抛开一部分逻辑的自洽,抵达戏剧的终点。正如日本戏剧家铃木忠志所说:“戏剧文本把日常生活中的现实场景搬上舞台,并不是为了要简化、总结和解释生活,而是要通过戏剧演出可见的形式,来让观众感受到潜台词和不可见戏剧现象的存在。”在场景的安排上,导演重视演员肢体的调度与安排,用更为动态的方式展现人物关系的摩擦和对峙,增添了舞台的写意氛围。
此外,全剧在事实叙述之外,还建立起一个梦境的大架构,让人感到“人生如梦”的幻灭感。戏剧开端,寄生虫舞蹈之后便是美好的梦境,戏剧行进过程中,金家姐弟也不断说着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台词,还有一家人在豪宅中的狂欢……结尾家破人亡的破碎现实,则是对开头梦境的回应,也激发观众对更为深层次的社会问题进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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