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走神儿,思绪不知不觉飞到问津渡渡口的冰面上,写作业或吃饭时时有发生。爸爸对此很恼火,恨不得扇我两个耳光,呵斥起来:“你能不能走走心?这呆样子能把书念好?汽车、摩托车可是没长眼睛—”爷爷沉下脸,为我开脱:“你上的哪门子邪劲儿?冲镜子照照自己。俺佳佳专心着呢,噢,是全神贯注。”爸爸立刻闭了嘴。我心知肚明,是爷爷在袒护我,故意狡辩说:“我在学校,可精神着呢。”
话不凑巧,第二天下午偏偏让我出尽了洋相。
第四节语文课上,田老师让我讲一下孟郊《苦寒吟》这首诗的释意。
我愣怔一下,低下头左顾右盼,只看到几张脸嬉笑,没得到半点儿援助。我只有深深低下头,再努力地低一些。
田老师提高声音说:“你讲一下孟郊为什么写这首诗?”
我把声音压在嗓子里,弱如游丝,哼哼唧唧地说:“我——我——不知道。”
突然,教室里爆棚一般,笑声轰然炸响。
我知道,自己走神儿了,恨不得钻到书桌下面去,此刻一切想法都无济于事。我只有忍耐尴尬,或者挤挤眉头,或者吐吐舌头,无所适从地一直坚持到放学。
放学路上,石榴用胳膊肘顶顶我的胳膊,问我啥原因。我装作没有听见,沉默着。有一次,她把我的肋骨都顶疼了。我瞪瞪眼,她的眼睛比我还大。她问我想啥了,我耸耸肩,装作很轻松,回答没啥。她把脸转向我,犟着鼻子“哼”一声,说:“你是野起来就忘记了预习的事。”
我拧了一下脖子,转脸冲着石榴,说:“昨天晚上,爷爷听我背诵了呢,不信去问我爷爷。”
“不去费唾沫,你爷爷当然袒护你。”
石榴撇撇嘴巴。
我辩解起来:“我已经背诵得滚瓜烂熟,不信?我背你听。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石榴的嘴巴就像机关枪。
一路上,她像一只饿急的鸡,把我当成了小米,啄个不停。我张口结舌,有一搭没一搭地冒出几句话。
“过你家门了。”她停住脚步说。
我停下来,眼前是非常熟悉的景象。院墙上方挂着几片干枯树叶的树枝微微晃动,树顶高处几根树枝挑着几个干瘪的柿子,枝丫间有一个显眼的鸟窝。柿子的颜色依然红艳,像是挂在鸟窝门口的一盏灯笼。鸟窝里住着喜鹊一家四口,最近一段时间它们不再频繁出出进进,我猜想它们是不是要外出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过冬。
我苦笑一下,说:“这么快啊,都是我爸惹的,总是走神儿。”
“我可不听你胡诌,我奶奶包的饺子可好吃呢。”石榴皱皱眉头,甩开胳膊走进家门。
我望一下石榴的背影,转身慢吞吞走进院子里,嘴里嘟囔着:“冬至谁家不吃饺子啊?我奶奶包的饺子才叫好吃呢。”
二
石榴怎么也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和她争终究也没用。我敢拉钩发誓向她保证,爸爸最近有些郁闷,我确实看在眼里。
最近,爸爸时常失神地望着冰面,脸上似乎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愁眉不展,像是眼前有一道难过的坎儿。周末,爸爸打开一个紫红的长木箱,独自发呆。木箱内,是两柄油光光的木桨。他从头到尾地抚摸,有时怅惘兴叹:“唉,几百年的渡口咋说没就没了?”
听爸爸说,这双油光光的木桨是爷爷给他的,自己一直舍不得用,想传给我,拴在柄上的红绸布条从来没有解开过。我不屑地瞟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还不如遥控飞机模型呢,水生的那列尖头白火车整天在巷子里哗啦啦跑。”
这时,爸爸会失望地摇摇头,深深叹口气,说:“你这孩子啊,就贪玩儿。没了船,咱还算个啥运河人。”
每当爷爷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会乜斜一眼,说:“人生如戏啊。运河人哪个不是漂来漂去的?你真是块榆木疙瘩啊!”
爸爸从不反驳,只是点上一支烟闷闷地用力吸几口,有时会冒出一句话:“我是舍不得这渡口。”
爷爷用手挥挥脸前的烟雾,然后甩下一句:“谁舍得?我死都想带着走!”摆动着身子走出屋。
我知道,爸爸是为问津渡东边修桥的事烦心。我凑在爸爸面前好言相劝:“咱城内有窑口、新开口、榷关口、南湾渡、广积桥渡、南板闸口,还差一个问津渡吗?”
“这问津渡是咱城里最后一个渡口,是咱这城里的念想。”爸爸连续叹几口气,“当年乾隆皇帝几次下江南,都是从这里停船上岸,然后坐上带篷的马车,沿河观光。”
“那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啦。修座大桥多气派啊,汽车‘呜’一下就跑过去,我还可以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我用手比画着。
“别提修桥了。市里有月径桥、天桥就蛮好,偏偏把问津渡给毁了,架一座问津桥,美其名曰‘玉带三桥’景观。”爸爸连连叹了几口气。
“办事处安排你回济美酱园上班,多好的事啊。爷爷教你进京腐乳的腌制技艺,可以当个传承人。你再也不用整天风吹日晒、风里雨里的,应该心里美滋滋的。咱济美酱园在清朝就是很叫好的,与北京的六必居、保定的大慈阁、济宁的玉堂齐名,这八宝包瓜也是紫禁城里有名的御用贡品,八宝包瓜如今几乎成了工艺品。一招鲜,吃遍天,爷爷挂在嘴边的。”我努力把爷爷告诉我的话说得头头是道。
爸爸抬眼审视着我:“我接过摆渡有十多年了,老感情咋能说断就断了?”
“嘻嘻,我懂。就像咱巷里董爷爷整天摆弄那些老物件,一辈子连个媳妇也不娶。”我马上嬉皮笑脸。
“爸爸出生时,你奶奶难产,急着去医院,你爷爷连哭带喊地去敲摆渡王爷爷家的门。你王爷爷听到后,披上件单衣就跑到渡口,把你奶奶运送到河对岸的华美医院。我差一点儿没了小命,你奶奶也是死里逃生。
不然,也就没你这个淘气的小子喽。”爸爸眯着眼,回想着,“唉,这渡口,跟谁家没有个交情?”
“听奶奶说,王爷爷还闹了一场病。”
我猛然想起奶奶也讲起过,便接起话茬,“奶奶说,可别忘了王爷爷,也别忘了咱问津渡,渡口没少运过地下党、解放军。爷爷跟这问津渡,感情也铁着呢。”
“你啊,耍贫嘴是把好手。”爸爸叹一口气,站起身,走出院子。
我望着爸爸的背影,知道他又去渡口吸闷烟去了,心里升起一团迷雾。
三
北方的冬天是顺着运河来的,也是翻着筋斗来的。几个小空翻,几个大空翻,前空翻,后空翻,冷冷热热拧麻花一样。先是风变得冷飕飕,弄得满树的叶子纷纷离开枝头;然后,一场冷雨不约而至,让枯黄的草儿打着一个个冷战。
这时,衣服突然厚起来,过冬的羽绒服被强制套在身上,夸张得好笑。其实,我们的身体就像火盆一样,浑身冒着火,脸蛋都是红扑扑的。
“三九四九冰上走”的日子,北方的运河一夜之间结了冰。航运已经停了一些日子,一些船只被拖到岸上歇息起来。冰面上孩子多起来,追逐、滑冰类的游戏也多起来。
冬至的日子与往常不太一样,家家户户要包饺子,讲究一些的还要摆弄几个菜端到桌上。
问津渡的摆渡是否该停了,爸爸终于把这个问题推上了餐桌。
餐桌上摆着三个菜,一个是花生白仁,一个是醋熘白菜,另一个是白萝卜丝炒肉末。白萝卜丝炒肉末也挺简单,肉末是快炒熟萝卜时加进去的肉卤。
爷爷让我拿出两只酒杯摆在桌上。
“爷爷,不是说三个菜不能喝酒吗?”
我笑嘻嘻地说。
爷爷嘿嘿笑一声,说:“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他沉闷一会儿,让奶奶再去炒一个葱煎豆腐。
我催促着:“爷爷,这是你爱吃的,趁热吃。”
“没个眼力见儿,不看个时候。”爷爷用手敲敲桌子,“三个菜咋动筷子啊?这叫断头菜,散伙菜。”
我知道爷爷的讲究多,忙把醋熘白菜端起来,说:“爷爷,这不是两个菜吗?快动筷子,我会撑不住的。”
爷爷呵呵笑一下,说:“还是咱孙子活泛,活人能让尿憋死?”说完,他夹起一块白萝卜,凑在嘴边吹了几口气,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我把酒杯摆在爷爷面前,又把另一只放在爸爸身边。我撅起屁股,嘴里嘟囔着“酒满心诚”,抱着酒瓶倒酒,先是给爷爷倒满,接着再给爸爸倒上。
爷爷端起酒杯,咕咚一口把酒倒进嘴里。
爸爸望着爷爷的脸,没有去拿自己的酒杯。
我立即抱起酒瓶,把爷爷的酒杯倒满。
爷爷端起酒杯,放在嘴上,鼻孔连连吸气,闻闻酒香,才轻轻呷一口。
奶奶端着香喷喷的葱煎豆腐走进屋,放在桌子上。
我把举在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抓起筷子,夹住两片豆腐,颤颤悠悠地塞进嘴里。
“没个吃相。”爸爸呵斥我。
“他还是个孩子,咋那么多规矩。”爷爷总是袒护我,“把你自己的事掰扯明白就足够了。”
爸爸转移了话题:“听说,御史巷里的人家都要搬走。房子没人住哪里能成呢,过不了三四年,说不定房顶就会露出大窟窿。这不叫保护老街巷和古院落,简直就是糟蹋。”
爷爷端起酒杯,看了一眼爸爸,重重地摇摇头。
爸爸忙捏住酒杯往上举,低下头把嘴巴往酒杯上凑。
“市里要统一修缮,恢复老街巷的原样子,让外地人来旅游。”爷爷喝干酒,举着空酒杯,“你在船上尽听些风里来风里去的闲话,就是不肯过脑子。”
爸爸放下筷子,等爷爷放下酒杯,倒上酒,又倒满自己的酒杯,说:“船没了,咱还算得上哪门子运河人呢?”
“南来北往,咱这运河改过多少次道儿?心里撑得开船,那才是运河人呢。”爷爷端起酒杯仰起脸倒进嘴里。
“当年我干摆渡这差事儿,几次打退堂鼓。是您说,船是运河人的命,运河人就要守住船。现在,您又掉转船头了。”爸爸低下头,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你咋这么死犟劲儿呢?不开个窍。”
爷爷沉下脸,弯起两根手指,把桌子敲得当当响,“船在心里,你真是一窍不通。”
爸爸见势不妙,起身走向厨房。
爸爸端着饺子走回屋里,说:“河里已结了冰。我琢磨着是不是明天停了摆渡。”
爷爷的酒杯已经空了,举起酒杯说:“年关,年关,《林家铺子》《茶馆》里说,过年像过关一样。如今日子好了,哪还有过不去的关口?”说完,他自己拿起酒瓶,准备倒酒,抬眼望着墙上的中堂,目光停滞了片刻。
我望着墙上的中堂画轴,画心是一片黑乎乎的山水图景,两边卷轴是一副泛黄的对联。上联“修身岂为名传世”,下联“做事唯思利及人”。我看不出画里的意思,但爷爷给我讲过,这副中堂已经传了几辈,对联的意思是人的一生不要追逐名利,要做对他人有利的事。
爷爷深深地叹口气,哆哆嗦嗦地抓着酒瓶往杯子里倒着酒,说:“这些年的运河水算是白喝啦,咋就咂摸不出个味儿,人与人之间咋能不留个念想?”
奶奶端着饺子进了屋,说:“喝吧,喝憨了没人管你,急着去跟老陶头做伴。”爷爷说:“就知道唠叨。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他又说了一遍。
我把一盘饺子拉到自己身边,夹起一只饺子送到爷爷嘴边,给他递个眼色,大声说:“奶奶包的饺子就是香,闻着就流口水。”
奶奶笑呵呵地说:“俺孙子最懂事。”
爷爷和奶奶吵嘴是家常便饭,从来没有过青红皂白,谁的声音大谁就算是胜者。
爸爸闷声闷气,眉头上拧了疙瘩,用力把燃得正旺的半截子烟拧在地上。他端起一盘饺子,吃得狼吞虎咽,然后咕咚咚几口喝下一碗饺子汤,抹抹嘴巴,不声不响地溜达出家门。
四
爷爷起身坐到方桌一旁开始张罗自己的茶事,奶奶忙活着收拾盘子和碗筷,我托着摞在一起的盘子和碗送到厨房的水池里。
奶奶一边收拾,一边唠叨:“忙活一大响,一会儿就三光。”
爷爷向来不把奶奶的唠叨放在心上,我也是如此。况且,吃饺子算不上“三光”,“三”在奶奶嘴上就是个虚词,奶奶唠叨起来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和爷爷是否在关注。因此,我觉得奶奶的唠叨是唠叨给自己听的。
奶奶继续唠叨着:“我看金来有心事,小佳妈又不在家,跟谁说道说道呢。他从小就钻牛角尖儿,钻进去就出不来。你整天就是喝啊唱啊,也不挂挂心。”
“脑袋长在他脖子上,腿长在他身上,谁能咋的他?不撞南墙不死心。”爷爷喝一口茶水,冲着我说,“小佳,去渡口看看,你爸爸一准儿在发呆呢。”
我应声去渡口,打紧脚步,看看爸爸在做啥。我了解爸爸的闷脾气,啥都闷在心里。
爸爸不像运河上来的人,没有一点儿精明和算计,也不懂得周旋。他从来都是实诚得要命,脾气火暴,见火就着,天生就不是生意人的料。他认准的理儿,八匹马也甭想拉回头。
我赶到耳朵眼胡同口,听到“啪啪”的击打声音,快步顺着坡道从堤岸上往下跑。
然而,我看到了惊奇的一幕:爸爸在破冰。
夜空的星星异常明亮,岸上稀疏的灯光投到河里的冰上,爸爸朦朦胧胧的身影显得高大起来。爸爸上身前倾,叉开腿,稳稳地站在船上。他挥动着木桨,用力击打着冰层,把破碎的冰块拨到一旁,“哗啦啦”劈出一道晃动着灯火的水路。“嘿嘿”的号子像是从他胸腔里冒出来的,来自丹田,在喉咙里打着转。他专注地击打冰面,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扯开嗓子大喊:“爸—爸—我来了!”
爸爸的身体僵住了,水里的灯光停止了晃动,水也静止了一般。片刻,他缓缓地站直身,声音厚重地说:“天冷,回家!”
“我要跟爸爸一起破冰。”我大声喊着。
爸爸迟缓了一下,亮起嗓门儿:“咱一起!等着,去接你。”
我好久没有听到过爸爸如此响亮的声音,眼泪顿时涌满眼眶。我用棉衣袖子在脸上划拉一下,跳上船。
木桨拨动着水上的冰块和亮光,船转眼越过河的中心。
我和爸爸背靠着背,一起击打着冰面。
我们的身体忽而贴在一起,忽而分开。
破冰是多年留下来的习俗。冬至后,北方的天气冷了,一夜就结出玻璃厚的冰。三两天的工夫,冰就变得有半指了,船就寸步难行。为了摆渡,人们每天要把河道里结的薄冰敲碎打开,经过数次,留出一条水路。
每天如此反复,才能保证水路不被冰封。每年如此反复,摆渡成了累并被人看重的差事。爷爷常挂在嘴边,这摆渡就是积德行善,就是搭上你的命也值。
爷爷的话,我不是太明白。爷爷对爸爸总是吆三喝四的,没个好脸色。
一会儿,我和爸爸就开通了一条水路。
爸爸坐在船头歇息。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亮光照到他的脸上。
风吹过来,我打了一个冷战,拾眼望见路灯照亮的一片芦苇。大片的、洁白的、轻盈的、柔美的芦苇花儿,像是雪,像堆在苇秆上的雪。芦苇荡里传来簌簌的响声,可以想象朵朵苇花雪花般舞动,天女散花一样纷纷扬扬飞向天空。对于芦苇,从春天到冬日,从芦笛到包粽子的苇叶,包括芦苇荡里捉迷藏、钓鱼虾、捡鸭蛋,是一点儿也不陌生的。“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的一句名言忽然涌上心头。我一直有些费解,芦苇和人为什么会联系在了一起。突然传来几声犬吠,把我的思绪拉回来。眼前,一望无际的芦苇花儿在风中摇曳,像是涌动着的白色波浪;蜿蜒的河漂浮在上面,流向远方。
五
我用力依在爸爸身旁,望着他堆起皱纹的脸,心疼地说:“明天早上再破冰不行吗?”
爸爸把烟蒂在船板上拧一下,扔进水里,说:“说不定谁家有个紧急事,黑天半夜的哪里来得及破冰啊。再说,今晚破了冰,明早也省劲儿。”
“这渡口就要停了,你就不用这么上心啦。”我悻悻地说。
“船到码头,人到岸,没有过不去的关。爸爸摆渡这七八年就悟出一个理儿,这渡口就是渡人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似懂非懂,顺着爸爸的话茬说:“我知道,渡口就是渡人的呢。”后来,我才真正理解这句话,也才明白一句话能有两个或者多个意思。
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佳,爸爸不是个固执的人,你爷爷说的理儿我心知肚明。咱家的那两柄船桨,祖父传给了爷爷,你爷爷又传给我。现在没有渡口了,你爸爸就怕传不下去啊。这桨啊,就是咱运河人的两条腿。”
我摆出大人的架势,拍拍爸爸的肩膀,说:“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运河水也不是白喝的,啥都懂。”
爸爸也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看到时候了,今天正式把祖传的两柄船桨交给你。”
我站起来,弯下身,面对爸爸的脸,说:“爸爸,我已经想好了,以我的名义,把咱家的这两柄船桨送给市运河博物馆。”
爸爸猛地站起来,把我抱在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说:“儿子,你不愧是运河生运河长的。”
“船在咱运河人的心里,远方也在咱的心里。”我抱着爸爸的腰,亲了一下他满是胡茬的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选自《儿童文学(经典)》,2021年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