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有些西斜,明亮的阳光照在头顶、肩膀和背部,暖和极了。
民栋站在安静的操场边,看山坡下闪闪发亮的巫水河。河水从层层相接的大山里流出来,在他的视野里拐了一个好大的弯,形成了一个大河湾,把一块弧形的平地拥抱在怀。那平地里修建了各种房屋和街道,那就是巫湄镇。
民栋在巫湄镇中学上学,学校建在山坡上,地理位置高,可以俯瞰河湾和巫湄镇。
时节已是深冬,早晨气温很低,晨风吹到耳朵上,辣辣地痛。浓雾弥漫,朦朦胧胧,直到下了第三节课,云雾才散开去,阳光浩浩荡荡地闪烁在天地之间,让人心情舒畅。
这天是周末,上完上午的课,学校放假了,校园立即变得空寂。民栋的家在大山深处,比较偏远,他没有回家去,就独自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有点困倦,也有点无聊。
“要不要去镇里走一走?”民栋想着,右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碰到了自己的零用钱,“也许可以去买一本课外书。”
“民栋,我就知道你没回去。”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哈,玉山哥,你回来了呀!你几时回来的?”民栋看到了一张亲切的圆脸,兴奋地叫起来。
“我刚回来,放下行李就来找你。”玉山走得有点急,圆脸红扑扑的。他和民栋是同一个村的,民栋到巫湄镇中学来上学,是他领着一起来的。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民栋欢喜地迎上去。
“还是回来好呢。”玉山叹了一口气,“去插班的话,城市学校的学习进度比我们快许多,我哪里跟得上!”
“我也喜欢你回来!”民栋说。尽管上初二了,但在生活和情感上,他对玉山是有依赖感的。
“哈哈,我知道你喜欢我回来。”玉山用手掌擦一擦额头,“我应该自己考大学进城市去,而不是靠爸爸妈妈到处求人。”
民栋接不上玉山的话。他爸爸妈妈也在城里打工,但从来没说过让他转去那里上学。
玉山上初三了,他爸爸妈妈想让他转学,以便顺利升入城市的高中。这几天玉山请假出去了一趟,看上去不太顺利。有的时候,事情不太顺利并不是坏事。民栋从玉山的表情上看不出他不高兴,反而是高兴的。
“我们去走一走吧。”民栋说。
“去哪里走?”玉山兴致勃勃地问,“去河边走吧,再绕到通达书店去。我好久没去那里了。”
“哈哈,你想去的是通达书店!”民栋乐了,哈哈笑。
“你不是也想去嘛。”玉山笑起来,“只是我会说出来,你不喜欢说出来。”
“呵呵,走吧走吧。”民栋说着,心猛地怦怦跳,似乎玉山当众揭穿了他心里的一个秘密。其实,这可算不上一个秘密。
可是,为什么怦怦心跳呢?
他们从山坡上斜斜的马路走下去,走到巫水河边去。天地之间,阳光温暖地照耀着,河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点。湛蓝高远的天空上,一只黑色的鹰在无声地飞翔,它在天气好的时候,偶尔会出现在巫湄镇的天空里。
民栋望一望在蓝天上滑翔的黑鹰,看一看山坡下弯弯的河流,听着自己和玉山的脚步声,心情轻松又畅快。
二
走近巫水河边,是一个丁字形的路口。
往左走三百米,就是一座横跨在巫水河上的大桥,到镇上去。
民栋偏偏往右走,要走上一千多米路,才有一座桥通到镇上去。他俩不急着赶路,不必走近路进镇,想在河边走一走,晒一晒太阳。前几天下过雨,气温低,今天的暖阳太珍贵了。
玉山跟着民栋走,走在河边的石板路上。这条路没有车辆往来,只供行人走路,阳光把路面晒得干爽,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长出了青翠的浅草,草尖上闪着绿色光芒。经过几场霜冻,路边的树木叶子和野草变得枯黄,而一丛丛蓼草的叶子、茎节和穗子,以及穗子上的颗粒,都呈喜悦的深红色。
路基下的河水,平缓、幽静、清澈。远处的河面,被阳光照耀着,像一匹长长的金灿灿的布匹。忽然,对岸的河边,一长串紫红色的木排跃入他们的眼帘。
“哈,木排!”民栋兴奋地望着对岸。
“不是禁山了吗,不准砍杉树!”玉山说。
“可能是杂树木排。”民栋说。
“那不一定,也许就是杉木,只是没剥树皮。杂树太沉,不好扎排。”
“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了。”民栋说。
木排上没有一个人影。
观望了一会儿,看到一艘小木船拖着一道水痕从下游划来,船上插着一支竹竿,竹竿的顶端系着一块飘动的棕片。
两个男孩猜测,那船夫是一个放湖鸭的人,他把鸭群赶到了某一垄田地里,本来是要守护在鸭群旁边的,却有什么事情要办,就摇着他的小船离开一下。
“老板,麻烦你过来一下。”民栋在石板路上跳着脚挥着手叫喊。
“他不会来的,他也许有事要赶路。”
玉山说。
“老板,麻烦你过来一下。”民栋大声叫喊,使劲挥舞着双手。
“哎呀,他过来了。”玉山吃惊地看到那只小船调整了方向,朝他们划过来。
“出太阳了,他心情好。”民栋欢喜地说。
“你们想搭船吗?上来吧。”鸭老板把船划到了岸边。
“我们要去对面的木排上,麻烦你送我们一下。”民栋说着,跳到小船上。
“好喽,你们上来吧。”鸭老板把船稳住,笑眯眯地说,“到木排上去晒太阳,倒是不错。”
“谢谢你了,我们就是想去那里晒太阳。”玉山说着,也跳到了船上。
小船划动起来,有点晃荡。民栋蹲下身子,一下子贴近了河面,河水清澈见底。他把手伸到河水里去,手掌上开出一簇细碎浪花,一股凉爽沁到心里头。
“老板,你放了多少鸭子?”玉山和鸭老板套近乎。
“我有两百只生蛋的老母鸭,可惜被黄鼠狼拖走了几只。”鸭老板说,“现在黄鼠狼多起来了。”
“哎呀,可恨的黄鼠狼!”玉山惊叫着。
“你有什么办法对付黄鼠狼吗?”民栋问。
“我买了几个铁夹子,可是没有什么用,黄鼠狼太狡猾了!”鸭老板说。
“那你没守着鸭子,黄鼠狼会不会再来?”民栋问。
“我儿子守着鸭子,他今天放假了。”
鸭老板说,“你们不是也放假了吗!”
“哦,你儿子守着鸭子啊。”两个男孩都松了一口气。
说着话,小船挨近了长长的木排。两个男孩敏捷地跳到木排上,齐声说:“谢谢叔叔!”
“哈哈,不谢。”那汉子划着船轻快地离开了,继续他自己的路程。
民栋和玉山上了木排一看,并不是杂树,而是杉木扎的木排。
“是砍下不久的杉木,冬天的杉木剥不脱皮的。”玉山说。
“这些杉木不大呀,砍了可惜。”民栋说。
“是从速生林里间伐出来的杉木。”玉山肯定地说。
木排扎得结结实实。放排人用竹篾绞着稻草织成结实的绳子,把一根一根个儿不大的杉木扎成一块木排,再把小块的木排叠合排列,扎成了一组长长的大木排,从上游漂下来,安静地泊在这河湾里。
民栋在木排上一蹦一蹦地跳,觉得脚下的杉木像一群懵懂的孩子,对于随着河水漂到山外去,似乎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好奇和向往。他知道,河水看起来安静,其实在悄悄流动,永不停歇。
玉山在木排上走,用脚踩一踩结实的绳子,想象这蛮有气势的木排是从自己村庄旁边浮水而下,停靠在这儿的。可惜不见一个放排人,他的想象得不到佐证。
三
两个人被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
民栋抚摸着带着树皮的杉木,它们被阳
光照得暖暖的。他身子一倾,躺在木排上,
闭上眼睛。玉山在民栋的旁边躺下,也闭上
了眼睛。
他们的耳朵贴着木排,听不到河水流动
的声响。轻轻地呼吸,嗅到杉木树皮散发出
来的轻微辛辣的香味。天地间没有风,他们
枕着木排,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昏昏欲睡。他
们似乎听到杉木的心跳和梦呓。
忽然传来一声细碎的鸟鸣。
民栋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紫色羽毛的小
鸟贴着水面飞过,向下游飞去。他感到全身
在阳光里热乎乎的。从木排上看去,河面显
得更加开阔,河水映着蓝天和远处的山影,
呈现全新的图画,好看极了。
“太阳这么暖和,河水又这么好,我们
下河里游一会儿?”民栋忽然说。
“哎呀,想冬泳了啊!”玉山笑起
来,“你热得要下河游泳了吗?”
“你看,阳光多暖和啊!”民栋兴奋起
来,“只在木排上睡一觉,太可惜了。”
“哈哈,太可惜了!”玉山开心地大
笑,“可惜什么了呢?”
民栋不说话,站起身脱下棉衣,放在木
排上。一眨眼的工夫,又把毛线衣和裤子也
脱掉了,只穿着贴身的背心和短裤。虽说没
有一丝风,但他裸露的皮肤上立即起了鸡皮
疙瘩,全身有点哆嗦。这感觉挺奇妙的。
“你真要游泳吗?”坐在旁边的玉山
问道。
“游啊!”民栋把背心和短裤也脱掉
了,他挥舞着赤裸的手臂,双手捏着拳头,
在胸前擂了几下,阳光照在他赤裸的身体
上,照着他那随着呼吸而一鼓一鼓的小排
骨。他嘴里呼呼地吸气,双手交叉,揉搓着
身上的皮肤,做着下水前的热身准备。
“哎,河水挺冷的,早晨还打了狗牙霜
呢!”玉山侧着身,把一只手探到河水里
去,“你不要下水,快穿上衣服吧。”
“扑通”一声,河面溅起一片浪花,民
栋跳进了河水里。
“呀,真跳下去了呀!”玉山吃惊地站
起身,看着河里水波荡漾,阳光闪耀。
“哗啦”,水波涌动,浪花里露出民栋
的脑袋,水淋淋的。他猛一摇头,把头发
上的水甩掉。他用手抹着眼睛,“噗”的一
声,张嘴吐了一口水。
“好舒服呀,玉山哥,你下来哦!”民
栋气喘吁吁地说,“水里一点都不冷。”
“还说舒服呢,你讲话牙齿都在打架
了。”玉山说。
“水里真不冷,太舒服了。”民栋气呼
呼地说,“怕什么冷,你快下来呀!”
“你上来吧,要感冒的。”玉山本来
把棉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又悄悄地扣上
了,“我不下来了,我怕感冒。”
“才不会感冒呢!”民栋说完这句话,
身子一沉,没到水里去了。
民栋一头扎到水底去。他再次浮出水
面,双手各握着一块小石子。他嘴里喷出一
口水,说:“玉山哥,你要彩色石子,还是
白色石子?”
“不要游了,上来吧。”玉山有些急躁
地叫道。
“你猜猜吧,我左手是彩色石子,还是
白色石子?”民栋高高地举起一只手。
“是白色石子。”玉山答道。
“你猜错了,是彩色石子。”民栋打开
手掌,哈哈大笑。
民栋向木排游过来,把两颗石子放在木
排上,然后双手一撑,身子水淋淋地跃上了
木排。
玉山赶紧拿了他的背心替他擦头发和身
上的水珠。民栋紧促地呼吸着,身子瑟瑟发
抖,神情却很兴奋。
“冷了吧?要你快点上来,你不听!”
玉山边擦边说。
“也不是冷,是一种特别舒畅的感觉,
你不到水里去,你不懂。”民栋说。
“看你牙齿都打架了,还舒畅呢!”玉
山要他赶紧把衣服穿上。
民栋穿好衣服,身子不哆嗦了,感觉身
体在衣服的包裹下释放出暖暖的热量。他
说:“玉山哥,你不下水,太可惜了。”
玉山并不觉得可惜,只是觉得民栋有点
可笑又可爱。
民栋去看那两颗石子,它们被阳光晒干
了水分,却失去了从河水刚拿出来的那种色
泽,一个不那么鲜艳,另一个也不那么白亮
了。他把两个石子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轻
轻地抛到河水里。
“怎么丢了呢?”玉山问。
“它们在水里更好看。”民栋说。
“哈哈,你本来就不应该拿它们上
来。”玉山说。
“不拿上来看一看,怎么知道它们在水
里更好看?”民栋看着石子没入水里,水花
溅起,波浪漾动。
玉山绞干湿透的背心,晒在木排上。
民栋仰面躺在木排上,随意地展开肢
体。他说:“玉山哥,现在是更舒畅的时
候,全身都发热了。”
玉山坐在旁边,眼光投到蓝天的深处,
去搜寻那只黑色的鹰。山岭上的天空,那么
湛蓝,那么开阔,那只黑色的鹰却不见踪
影,只飘着几朵安静无声的白云。
四
忽然响起音乐声,是玉山的手机响了。
玉山立即坐起身来接听。
“表姐,我回来了,我就来。”玉山说。
他收好手机,对民栋说:“表姐叫我去她家,你和我一起去吧。”
民栋躺在木排上不想动,懒洋洋地
说:“你自己去吧,我要在这里睡一觉。”
“醒都醒了,还睡什么!”玉山说,“你不想跟我去的话,就去通达书店吧,等会儿我去那里找你。”
“好吧,我在书店等你。”民栋还闭着眼睛。
玉山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民栋伸个懒腰,跟玉山走过木排,到了岸上。
他们穿过一片菜地,走进一条旧巷子,往巫湄镇走去。
走出小巷,眼前焕然一新,到了镇上的大街上,两个人就分头走。
民栋往右走,一会儿就到了通达书店。
走进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收费处的小姐姐,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羽绒服,安静地坐在柜台前,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个小姐姐似乎还没读完高中就来上班了。民栋这是第三次见到她。第一次来,是玉山的同班同学张齐贤说,通达书店里来了一个美女姐姐,就拉着玉山来看,正好民栋和玉山在一起,也就和他们一起来了。
前两次来书店的时候,他们也就是好奇地看她几眼,各自选了一本书,在她那里交了书款,就离开了。走出书店了,张齐贤和玉山议论起来,民栋只是听。
“她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吧,怎么就在这里上班了?”张齐贤说。
“女孩子一般很难看出年纪,也许她只是显得小。”玉山说。
“她的皮肤好,就显得很小。”张齐贤说,“她的眼睛好看,鸭蛋脸也好看,只是好像不太爱说话。”
“张齐贤,你看得太细致了吧!”玉山故意惊叫,“你小心呀,把一个小姐姐看进心里了,就很危险了。”
“也就是看一下,有什么危险的。”张齐贤哈哈地笑,“民栋,你也看了那个小姐姐,你觉得危险吗?”
“我不危险,你们两个有危险。”民栋说。
两位学长互望一眼,忍不住哈哈笑。
想着以前的事情,民栋悄悄地走进书店里。他朝收银台里的小姐姐看了一眼,她并不留意有人走进店里,好像在想自己的心思。
店里挺安静,顾客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开放的书架前看书。
民栋朝文学书架走去。他找到上次看过的一本科幻小说,接着往下看。每次进书店,他都会先翻看几本书,最后才买自己想买的书。这样让他有一种很充实的感觉。
文学书架前摆了一张低矮的木几,上面摆放着各种杂志,其中多数是少年儿童杂志。民栋重新找书的时候,一眼看到了他喜欢的杂志,就走过去捧起一本翻看起来。奇怪的是,这本杂志的封底被撕掉了,这让他感到吃惊。谁会干这种丢人的事情呢?他把这本杂志放回原处。
民栋又拿了一本新杂志,打开浏览起来。
“你拿了这本杂志吧?”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民栋回头一看,是那个小姐姐到了他的身后,盯着他。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是的,我看了一下。”民栋说。
“你撕的吗?”小姐姐把封底亮出来。
“我没有……没有撕……”民栋心里一乱,陡然紧张起来。
“会是谁撕的?就这么几个人!”小姐姐声音又冷又硬,“这是昨天才到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撕。”民栋的心怦怦直跳。他看到店里的顾客都停止看书,纷纷看过来,自己顿时成了大家围观的焦点。
“你没撕,哪个给你做证?”小姐姐的声音尖利起来,眼光也变得锐利,她的脸色、表情令人感到陌生,“你撕了,就要敢承认!”
“我没撕……”民栋感到脸发烧了,口齿也不清楚了,要怎么才能说清楚自己并没有做这丢人的事呢?他窘迫极了。
“哼,你还不承认!”小姐姐厉声大叫,“要我报到你们校长那里去吗?”
“我没撕!”民栋想大声辩白,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他的眼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
五
“哎,这本杂志,我买下了!”
民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用手擦一下眼睛,看到玉山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我没撕!”民栋终于把这句话喊出了喉咙。
“我相信你,你肯定没撕!”玉山说,“我买了……送给你!我们买了杂志就走吧,不要争吵了。”
“我不要你买,我有钱!”民栋气呼呼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10元的钞票。
“那你自己买吧,没撕也买了,不要让这本杂志留在这里。”玉山接过民栋手里的钱,把它交给那个铁青着脸的小姐姐。
“走吧。”玉山把杂志塞到民栋的手里,拉着他就走。
“我没撕!”民栋在走出大门的时候,大叫一声。
大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多起来,阳光斜照,太阳快要落山了。吹过街头的风变得清冷,拂面而来,民栋一阵哆嗦。
玉山不说话,默默地走过一段热闹的街道,走到了巫水河的桥头。
桥上的风骤然急促起来,吹得民栋清醒了一些。他停下脚步,说:“玉山哥,你为什么要我买这本杂志?我没撕!”
“哎呀,我本来想自己买的,”玉山不好意思地说,“我一摸口袋,一分钱也没带……”
“你为什么想买?又不是你撕的!”民栋看着玉山问。
“一本撕坏的杂志,放在书店里,人家看着它,心情会好吗?”玉山说。
“我没撕,被人诬赖,我心情会好吗?”民栋问。
“你有我呢,心情调节一下,不就好了?”玉山做了个鬼脸。
“杂志我不要了,丢到河里算了。”民栋不理他的鬼脸,说着就要把杂志往桥下抛。
“慢点!你要丢掉杂志,太容易了。”
玉山赶紧按着民栋的手,“这不是你喜欢的杂志吗?丢了多可惜!”
民栋气恼地看着玉山,他真的很生气。
“那个书店,我以后不会去了。小鸭蛋脸眨眼变成了刀条脸,真让人难过!唉……”玉山摇头叹息着,“你看这本杂志,真值得喜欢!要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你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一本杂志,多可惜啊!”
民栋听着他的话,深深地吸一口气,心情稍微平静一些。他看一看手里的杂志,觉得确实不应该丢掉它。
“书店里的鸡毛小事,赶紧忘掉吧!”
玉山朝空中挥一下手,仿佛要赶走一只苍蝇,他转过头去,看着桥下的河水,“你还记得吗,今天你下河游了泳啊!你冷得直哆选自《少年文艺》(江苏),2021年第12期嗦,还说很舒服。”
“嗯……”民栋吐出一口气,心底深处的委屈与憋闷似乎被吐出了一些。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自己一头扎入河底又浮出水面的画面,他身体立即有了热热乎乎的感应,仿佛刚从河水里爬到木排上,穿好了衣服,全身肌肤在衣服的包裹中猛然释放着热量。尽管从河面吹来的风冷飕飕的,掠过他的脸颊和耳轮。
“嗯……”民栋又吐出一口气,把目光投向开阔的河湾,那里停泊着一挂长长的木排。
“丁零零……”清冷的风中传来了学校的电铃声。
“要吃晚饭啦,”玉山说,“阿姨本来留我吃晚饭的,我不肯,她提前把菜炒好了,我们有好菜吃。”
民栋这才看到,玉山的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两个装了菜的瓶子。
他们走过大桥,往学校走去。夕阳霞光铺在天地之间,河水、山岭和河湾里的木排,都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