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做好准备,随时上场

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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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地上,城市有了倒影。
海川瞅了眼外面的小水坑,再次打消了出去踢球的念头。
冗长的雨季,让他把爱好从脚转移到了屏幕上。上下班,看球,和朋友遛弯,成了日常。
“我跟你讲,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超级瘦,外号内马尔……”接下来的几分钟,海川从长沙的天气、电梯拥挤程度、公司办公环境等多个角度,向我论证了他发福的科学性。
顿了顿,他说:“还是要锻炼才好,去年起我就重新回到球场踢球了。”

你不写,文学就是远的
海川的记忆是湿漉漉的。
当蜘蛛侠说出“我不想走”,灰飞烟灭的时候,海川觉得心里堵得慌,放下手里的爆米花,离开了影院。这一年,他刚大学毕业。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在一两天时间里,消失得精光,好像这个城市,就剩下了他一个人。找到工作后,海川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学校依然热闹,道路两边还是有那么多人,但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出了影院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虽然这是长沙常有的天气,但配着电影的余味,他的心头更堵了。就在海川还在愣神的时候,旁边的几个学弟勾肩搭背,一起撑着伞往宿舍的方向跑。没有伞的海川,只好选择淋雨。他跟在回宿舍的学弟学妹后面,直到在某个转角处,他们走向宿舍,自己则走另外一条路。
回到公寓,洗完热水澡,海川躺在床上,觉得有些难受。以前自己也可以回宿舍,但现在,只能一个人走路了,走一条很黑、需要摸索的路。
自己被学生时代抛开了,那里有一道分明的隔离线。
没有朋友,没有钱,这是孤独吗?不,这是惨。海川喜欢孤独,那是一种舒服的感觉,类似于原始人打猎回来后,躺在自己的洞穴里,听风灌进来的声音,听泉水流动的声音。这是他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
大三那年,发小跑过来,他的鬓角沾着汗珠。
“我不上学了。”
“你干吗去?”
“去贵州的一座山里挖隧道。”
向往的自由生活从发小话语的缝隙里溜出来,跳到海川心里。他很羡慕远方的这种陌生生活。长久以来,海川对所处的城市生活很是怀疑:到处都是一样的,吃外卖,逛街,这样,那样,全都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是去了深山里,没有人打扰,不需要消费,不需要好多钱,就那么生活下去,可真好。
这份向往,凝成了《南方蝶道》的最初灵感。
灵感归灵感,但由于工作、生活的重负,他最初并没有从事写作的想法。虽然一直喜欢阅读,但他总觉得文学离自己很远。
一次朋友从北京回来,说自己投稿的作品入围了“无界·收获APP双盲命题写作大赛”。
哥们之间,哪有你做我不做的?在小小的攀比心驱使下,海川写下了故事,还得了奖。
“什么感觉?”
“老是感觉文学离自己很远,但当你真正写作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文学离自己很近。如果你不写,它就是远的。”

无界,踢野球
茶杯放在桌面上,它一直是茶杯;眼镜摆在床头柜,它一直是眼镜。但“无界·收获APP双盲命题写作大赛”不是这样凝固的东西。在海川看来,文学像湘江、捞刀河、浏阳河,它是永远波动的。
再打个比方,“无界”就像是在踢野球。
周末放假了,大家都去草坪上踢野球。没有什么队伍之分,也没有什么群体之分。小孩子可以来踢一脚,大人也可以来踢一脚。这是一种很自由的状态。
回到文本本身,小说是进入故事,散文是分享自己的人生体验,诗歌的境界就高了,是极高的语言艺术。但是,小说的文本是很包容的,在海川的小说里,他可以把散文、诗歌都放进去。在《南方蝶道》里,他甚至还放进了新闻报道。
“这何尝不是一种文本上的无界呢?”海川说。

巫和蛮的交会
这个他生长的地方,有着奇异神秘的色彩。
暴雨跌落,总是淋湿视线里的一切事物。紧跟而至的,是雾蒙蒙的景象。迷离、朦胧,仿佛流动着某些神秘力量。在老一辈人的说法里,亡魂离去后,若是阳间的人很挂念阴间的人,就可以通过一种媒介——神婆,来进行两者间的沟通工作。
年龄大些的村里人告诉当时还小的海川,这叫作“问神”。复杂的仪式、奇怪的声音,充斥在海川的童年生活里;四五岁调皮的时候,海川还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村里的坟地钻来钻去。这些经历,饶是现在回想起来,都能惊出他一身冷汗。
因此,长大后的海川对阴阳、生死一类的东西有着极深的感知。
他最早接触的“小说家”,应当是村里的那些老人。他们在讲一些民间恐怖故事的时候,绘声绘色,往往能让海川整个身心都代入其中,就好像真的有精怪鬼魅一样。即便是后来的一些名家所讲的故事,都没有那些老人讲得生动。这种极为原始的故事结构在海川的心里早早萌了芽。
现实生活似乎真的掺杂魔幻,在老人们讲的众多故事里,总少不了乌鸦这种动物。
只要听到它的叫声,就代表有人离世。后来,海川的爷爷去世时,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听见了几声乌鸦叫。
巫和蛮,距离我们如今的现代生活太远了。海川知道,由于经济发展迅速,很多村民都外出打工。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也会不断带来外面带的消息。巫、蛮和外界的联系似乎因此贯通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海川想要深入了解家乡的巫和蛮,并以此为创作基石,去塑造出属于自己的巫蛮精神原地,一如鲁迅的鲁镇、莫言的高密。

反抗:生活,工作,断舍离
《南方蝶道》里,有这样的桥段:主人公的爷爷与涂茂庭在千佛寺中不期而遇。两人一见如故,涂茂庭以自己有神书为名,撺掇对方和自己一起成立“五公教”。
不仅如此,两人还到处“赏官”。
这实际上是一种反抗。虽然他们的这种反抗很无知、愚昧,但海川还是决定要让两个人物去反抗一下。反抗什么呢?反抗这枯燥的、与理想脱节的生活。
对于当下青年人的生活,海川持消极态度。如今房价、彩礼、人情往来带来的负担,对于当代青年而言是巨大的。从小县城出来的海川,见过太多不幸。他见过十四五岁就坏事做尽,甚至犯罪后被判刑的青年。
大部分人的结局,就是去打工,然后结婚、生子。这样的日子,似乎庸庸碌碌,如一潭死水。但在小说里,海川还是留下了希望,留下了飞舞的蝴蝶。
海川又是通透的,他反抗私人时间被侵占。他丝毫不担心枯燥无味的生活会削弱他对生活敏锐的感知。“单调的只是工作,而不是生活。”海川可以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每天至多用三分之一的精力完成工作,剩下的留给生活。
他还是一个怀旧的人,反对断舍离的生活态度。海川舍不得扔自己的东西,他坚信老物件上有时光的味道。“现在老家的床头柜里面还有我以前给女生写的小纸条呢,我就喜欢和过去拥抱,拥抱记忆的痕迹。”

时刻准备上场的队员
“我是个时刻在候场的队员。可能我机会不多,但是我会一直准备着,一直努力训练,如果机会真的落到我头上,我一定会抓住它。”
在绿茵场上,再好的运动员也不可能在90分钟的比赛中,全程都表现完美。也许,足坛最伟大的球星的整个职业生涯里,表现突出的镜头加起来也就一个小时。球员们要一直奔跑,保持好阵型,不断试错,不停寻找机会,直到等来一个进球的瞬间。在这90分钟里,你必须努力奔跑,要听教练的话,盯紧对手,不断靠近禁区……进球的那一瞬间是精彩的,而为进球所做的诸多准备工作则是辛苦的。
对于海川而言,他在文学中扮演的角色,也是如此:时刻准备着,努力训练,直到机会来临。现在,海川正在不断地读、写,不断地理顺句子之间的逻辑关系。
“我不认为自己是天赋型写作者,只好反反复复地打磨,每次写作都做到付出最大的努力,让读者能够走进故事。”
“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一步
“我不愿意被简单地定义。”
大赛落幕后,读者的声音开始出现在他的耳际。对此,海川抱着积极的态度去面对。他有坚定的文学创作想法,因此不会被不同的声音所干扰。
在海川看来,自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而身为普通人,把眼下的生活过好就是极为幸福的事情了。很多人会觉得普通、平淡的一生很悲惨,但这不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以感知社会、感知自然,还有朋友相伴。就海川而言,他有时候不太喜欢宏大的叙事。
“接下来,我会写一个摩的司机,再下一个是监狱的故事。”在小说中,海川喜欢把人放在危机中,让故事自然发展,看人物会如何应对,如何选择。通过这种方式,他也在审视自己的灵魂。

责任编辑: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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