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林

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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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电台:白树林

江冬:1985年生,现居长沙,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高研班学员。2006年开始小说写作,在《作品》《西湖》《青年文学》《长江文艺》《湖南文学》等多家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获第二十届黑蓝小说奖、第二届湖南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小说集《鲸鱼和老头的故事》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

不知是什么时候,雪又下了起来。田谷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然后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雪,一串一串的雪,从看不见的高空无声而又轻快地坠落下来。这是潮湿的雪。昨晚落下的雪几乎都还完整地躺在地上。今天一早起来,他拉开窗帘,只见地面上、树梢上,全都裹着一层厚厚的雪,显得那么明亮和洁净,让他想起海报上那些白白胖胖的婴儿。 
扫了一眼停在前坪的车子后,田谷拿起靠在门边墙上的一根红色塑料扫把,再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顶,然后快速地走到车子那里,把它四周玻璃和后视镜上的雪都扫落下来。扫了好几分钟,他的手都有些酸痛了。
发动车子,打开暖风,待感觉有些温度后,他再打电话给妻子,要她带着儿子出来。
“爸爸,我们去打雪仗吧。”儿子一钻进后座,就把散发着热气的粉嫩脸颊伸到田谷面前。儿子戴了一顶橘色的毛线帽,把耳朵遮得严严实实。
“现在不行,我们马上要去小姑奶奶那里啊。”
“为什么要去小姑奶奶那里?”
“我们要去拜年啊。”
这时候,妻子从后座的另一侧上来了。
“怎么又下雪了啊!开车没问题吧?”
“没事,你放心!”
田谷开始倒车,响起了轮胎压在雪地上的“吱吱”声。沿着一块菜地开个五十来米,上了一个小坡,就来到了大路上。路面的中间竟然没有雪,而道路两侧的雪,因为混合了雪水和湿泥,大多成了脏乎乎的棕色。路面上新落下来的雪,都在瞬间就化成了水。
路不宽,加上水泥路面破损严重,一些地方陷了下去,一些地方又无端地凸起,田谷只能慢慢地开,很少超过时速三十千米。他想着以这样的速度,到小姑妈家可能要个把小时。这条路——更准确地说是这个方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走过了,至于开车,那还是第一次。平时无论是回城还是去镇上,他都是走另一个方向。
“整整二十年啦……”不经意间,田谷把心里的一句话轻轻说了出来。
“什么二十年啊?”妻子在后面问。
“我已经二十年没有去过小姑妈家里了。”
“哦。”妻子只是轻促地回应了一声,田谷把本已涌到嘴边的那些话又都咽了回去。
车子驶过代表着村口的石拱桥了。桥边是这附近唯一的商店,独立的一间小砖屋,卷帘门开着,清扫过的门口又落上了一层薄雪。店里面有好几个身影,经过店门口的那一刻,田谷感到他们全都把视线扫了过来。紧挨着商店的,是一排小山脚下的一排稻田。稻田里匍匐着好几棵被积雪压弯的竹子,它们都是从山坡上垂挂下来的。再往前就是一个小坡,之后两旁就只有山岭、零星的梯田,以及菜地了。
路过的地方尽管没什么人烟,但路面上的车并不见少。那些车除了挂着本省牌照的,也还有不少外省的,最让田谷惊讶的是竟然有新A的,他听说在新疆跨个县都要坐飞机,也不知那车子是怎么开回来的。有的车装了防滑链,隔着老远就听到金属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啪嗒”声。田谷车开得慢,好几次还几乎停了下来,让后面的车先过。
到了下一个村子,其实就是另一个镇了。村子中心是一个岔路口,田谷在那儿右转,同时特意看了看两旁的建筑,多是些三四层的大砖房,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你看,前面那两台车是怎么回事?”
过了路口,在妻子的提示下,田谷才注意到前面有两辆车子并排停着,只是车头相反。他继续往前开,前面又有一辆车子停着,连尾灯都不亮,显然是熄了火。他正想从旁边超过去,突然意识到很可能是出事故了,那两辆并排的车子一直没有动弹,也一点都没有马上就要动弹的迹象——这时候他才看清,它们也都熄了火。只是让人不解的是,那两个司机都不知去哪里了。
两辆车子完全把路塞住了。它们之间还隔着一个人身子那么宽的距离,看不出是不是发生了剐蹭,更加看不出究竟是谁的责任。田谷想着下车去看看,但外面的雪一直匆匆忙忙地下着,只是那雪花变得小而轻柔了,落在挡风玻璃上的时候,被雨刮器一扫,不再立刻融化,而是如飞絮一般飘扬起来。
“爸爸,你怎么不走了呀?”儿子又把脑袋伸到前面来,帽子已不在他头上。他的右边额头上有一道一厘米来长的疤痕,那是两年多前他在幼儿园里面磕的,当时妻子见伤痕有点深,气愤地要去幼儿园讨公道,田谷却极力地劝阻,说小孩子细胞更新快,很快就会恢复,并且不会留疤痕的。他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却没料到那伤痕一开始是肉红色,后来就成了暗灰色,尤其还有明显的凸起。不过他现在又如此安慰自己:男孩子有点疤痕,说不定更显英气呢。大家都说他儿子长得秀气,像他妻子。
“前面堵车了呢,你看是不是?”田谷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想把嘴巴凑到儿子的脸蛋上去。
“那我们下去打雪仗吧!”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打雪仗呢?”
“因为我可以把雪球打到你身上啊。”
“你就这么喜欢打爸爸啊?”
“喜欢啊!”
“宝宝,你不能说你喜欢打爸爸——你看外面还在下雪呢,等天晴了我们再打雪仗好不好?不然你会感冒的!”妻子边说边把儿子抱了过去,放在自己腿上。
“我戴上帽子就不会感冒了。”
“戴上帽子也不行!你说那两台车是不是要在那里堵一天啊?”
“怎么可能呢!再等等看吧。”
田谷虽然知道它们不可能堵上一天,但对于到底还要等多久,却没有一点把握——如果知道确实是一起交通事故,又能看到那两个司机,那就可以安心一些,但他担心的是有人故意堵路——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不然为什么车子会熄了火又看不到司机呢?而且前面那台车也熄了火,好像司机已经很清楚不可能轻易过去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一个问题也让田谷担心起来:道路两头都有越来越多的车子汇聚过来,有的还把旁边的道也占据了——他旁边就插过来一辆SUV。这样即使那两个司机回来,要把车子开走,也有困难。那辆SUV的司机是一个嘴里嚼着槟榔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才停好车就骂骂咧咧地下车跑过去,往那两辆车里都看了看,然后扭头看了看四周,吐掉嘴里的槟榔后,便开始朝不同的方向用本地方言大声喊叫起来。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缩着脑袋,一边嚷着一边转动身子,同时全身抖动,仿佛是在避免雪花落到他身上一样。
“他在喊什么呀?”妻子听不懂他们这
里的方言。
“他在骂人呢。”
“骂得好!”
田谷微笑着,第一次觉得他们这里的方言竟然如此顺耳。
不知是不是因为SUV司机的影响,那两台车子周围很快就多了好几个人,有从别的车子里出来的,也有从周边的屋子里出来的。不知什么缘故,一个高个男人突然指挥起对面的一辆车子后退。这时SUV的司机也回来了。等到对面让出来一条通道时,那个高个男人就钻进了堵在田谷他们这边的车子,然后慢悠悠地开过去,而田谷身边的那台SUV也立刻跟了上去,这下这边的道也通了。
眼前的变化太快,田谷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两个司机刚才是在旁边的屋子里,估计是在商量如何处理事故,毕竟外面一直下着雪。
重新上路后,田谷感到一阵之前没有的轻松和舒畅——虽然遭遇了堵车,但问题很快解决了(也就十几分钟),这就让他收获了意外的惊喜,并且觉得能够正常行驶,倒仿佛成了一种幸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新拐上来的这条路虽然也不宽,却平整多了,大多时候,车子可以提速。
记忆中的这条路不是这样子的。田谷想着,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从家里出发,走到这条路上,再到小姑妈家所在的镇上,全都是土路。大部分的记忆早已丢失,他还依稀记得的,就是那灼热的空气,从他脸上不断淌下的汗水,以及从他旁边驶过的车子(几乎没有小汽车,主要是大卡车、三轮车、摩托)扬起的一阵阵尘土。 
“好美啊!”
随着妻子的一声惊叹,田谷也朝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片被雪覆盖的树林,所有的树木都顶着厚厚的积雪,一棵一棵的,一丛一丛的,向远处延伸。他特意放慢了速度,但那片树林还是很快就闪过去了。
“是不是很美啊?我们应该停下来拍照的!”
“这样的景色你没见过吗?我们这里很多的。”
“我哪里见过呢!”
田谷想到了,妻子是在不怎么下雪的一座小城里长大的。
大概是因为见得多了,妻子所说的美,他并不能完全体会。但尽管只是随意一瞥,那片白色的树林却似乎是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而与之同时存在的,还有妻子那一声兴奋的惊叹,儿子在妻子怀里睡着了的恬静面孔,甚至还有一个从对面走过来的老人,他穿着黑色的高筒靴,一手提着一箱花生奶和一个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一手夹着一卷硕大的鞭炮。
“真的好美呢!”
“我说了应该拍照吧!”
“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再拍嘛——等下到
了小姑妈那里,我们就陪儿子打雪仗吧,他
肯定很想玩,一直惦记着。”
“还在下雪呢。”
“雪不大了,应该快停了。”
“可是也没给他戴手套啊。”
“哦——”
只是过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小姑妈家所在的镇上,这比田谷预计的快多了,何况路上还堵了一阵子。雪已经完全停了。镇上不仅车多,而且人头攒动。太多的人要出门拜年,或者到镇上来购买吃食和礼品。这个镇上的街道和建筑,他已毫无印象。在车流里一点点地挪动,几乎穿过了整条主街,再拐到一条小路上,在镇子的另一面,他终于看到了还有着依稀印象的那栋两层楼房。越是靠近,他便越是肯定,那里就是他二十年前曾经去过一次的地方,只是记忆里的那栋楼房要高大很多,二楼围墙上贴着的那些马赛克,也比现在看上去要精美很多。
路边已停着两辆田谷熟悉的车子,一辆是他三叔的,另一辆是他大表哥的。这次是三叔发起的号召,说一起去小姑妈家里拜年。田谷也把车停在了路边。妻子抱着睡着了的儿子,他则提着一箱苹果和一箱酸奶——小姑父早就交代了,谁都不要放鞭炮。
才走了几步,田谷就停下来了。二十年前的记忆,在他的脑中变得愈发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与当年类似的那些情绪。妻子已快到门口了,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条件反射般地朝她笑了笑,再继续往前走。 
妻子在门口等着他。大门就在眼前,两侧没有贴对联,顶上也没有挂红灯笼,看不到一丝喜庆的色彩。田谷想着,小姑妈他们过的肯定是一个冷清的年。楼上有吵闹声传出来,是大表哥的三个孩子,都是男孩。昨天田谷去大姑妈家拜年的时候,那三个男孩就在那里,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七岁,大姑妈说他们就是“三只闹天宫的猴子”。虽然她禁不住他们的聒噪,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劝田谷再生两个:因为国家放开了三胎。
进屋之前,田谷先把准备好的红包从口袋里掏出来。母亲提醒过他,最好是多封点。他感受了一下红包的厚度,又估摸着小姑父是否会满意——在他习惯性的思维里,小姑父才是这个家里管钱的。管他满不满意呢——田谷没有再多想,马上跨进了屋内。
供奉着两张遗像的神龛,一张暗红色的四方木桌,一块横挂的《八骏图》和几块竖挂的祝贺“乔迁新居”的牌匾……这些田谷记忆中的事物都还完完整整地存在着,而整个堂屋给他的那种昏暗、憋闷的印象,也依然如故。记忆潮涌,但田谷的情绪只剩下惊愕:他一直都觉得,岁月总是裹挟着这世间的一切呼啸而去,但它似乎单单忘记了他眼前的这一个小小的角落。
在那一段阳光暴烈的日子里,一个太阳已经西沉的黄昏,光线依然充足。他在灶膛边烧着火,全身早已汗湿,奶奶则不时地用一根竹片搅拌着大铁锅里的猪食,被反复煮烂的草叶的气味一阵一阵地飘荡过来,引得他不时有种呕吐的冲动。突然,奶奶停止了搅动,用一种显然是反复思量过了的无奈语气跟他说:“你去找一下你小姑父算了。”
心里一阵慌乱,他抬头朝奶奶看去,那个瘦小的身子又开始搅拌起猪食来,表情也是常见的那种忍耐一切的平静。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再过一阵子,他就要带着一万块,去一个遥远的大城市,去缴费,去生活。
家里拿不出钱来。所有的亲人里面,唯一的指望就是小姑父,这是他早就明白了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会真的成为一个选项,因为已经有好几年了,小姑妈动不动就鼻青脸肿地跑回来,如果不是奶奶劝阻,他们早就离婚了。
在家的还有父亲和爷爷。父亲本来和母亲一起在东莞的一家工厂里,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在上夜班的时候打瞌睡,值班的保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受了惊吓,感觉就像灵魂出了窍一样,从此他的睡眠就飞走了。独自回来之后,他逢人就笑嘻嘻地讨烟抽,以及说他失眠的体验。他戒了酒,但不戒烟。
至于爷爷,他唯一上心的事情就是打字牌,经常在牌桌边坐一整天。田谷出生之后,需要取个名字。上过私塾、会编对联的爷爷扫了一眼谷仓,田谷这个名字就这么诞生了。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什么,那就来看看他给田谷妹妹和堂妹取的名字吧:田红、田艳。
除了田谷自己去,没有更好的选项。这天晚上,他也失眠了,他想着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跟银行借、借高利贷、去偷窃,甚至是直接放弃学业去打工……想的时候热血沸腾,隔一会儿就觉得不切实际。第二天一早,他晕晕乎乎地上了路。他知道有二十来公里,也知道可以在下一个村子路口拦一辆中巴车,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一个要借钱的人,难道有资格坐着车去吗?
他是中饭时分到的。远远地,他就看到了小姑父停在门口的那辆摩托车。这说明小姑父在家,他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尽管又饥又渴,他还是决定等一会儿再过去,以免跟小姑父他们一起吃饭。他只希望和小姑父见面的时间越短越好。于是他往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他不想被人看到,所以越走越偏,最终走到了一片树林里面。林子里长满了杉树和枞树,也还有一些樟树和杜英。地面上光秃秃的,落叶估计都被人耙去烧火了。他找了一个树荫浓密的地方躺下,灼热的身体慢慢清凉起来。他闭上眼睛想要睡一会儿,但满林子的知了都在叫,轰隆隆的,在他的脑袋里震荡。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担心自己也会失眠。
一次次地自我催促,又一次次地拖延,直到太阳已明显偏西,田谷才走出树林,再次朝着小姑父家走去。又看到那辆摩托车时,他立刻变得惊慌起来,仿佛前方突然成了一片雷区,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他拿出所有的勇气和力气。 
在堂屋里,迎接田谷他们的是小姑妈。她和奶奶一样,个子矮小。虽然面带微笑,但她脸上的憔悴和哀伤无法掩饰。年前没多久,她唯一的儿子——田谷的表弟——用剪刀将妻子捅成重伤,现在儿子在拘留所,儿媳在医院,两个孙女被儿媳娘家带走了。小姑妈明显有些恍惚,一开口就好像同时要说好几件事情,所以很多话都只有半截,她说都在楼上……长大了啊……好多年了……喝点茶……她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眼睛不知该瞧向哪里。田谷忙说满姑你别操心我们,要什么我们自己来。他一边说一边把红包往小姑妈手里塞,小姑妈用双手颤颤巍巍地接着,那一刻他心中生出了强烈的悔恨:红包应该封更厚一点的。 
田谷带着妻子上了楼。几个大人都坐在电热桌边,有小姑父、三叔和大表哥两口子。三个男孩在玩奥特曼卡片,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不断地喊着“攻击”。电视机里正放着一部衣饰华丽的宫廷剧,但谁都没有看。三叔招呼田谷他们坐过去。儿子已经醒来了,妻子要他去跟那三个哥哥一起玩。
田谷挨着三叔坐下,对面是大表哥,左侧是小姑父,右侧是大表嫂。妻子独自坐在了沙发上,摆出一副专注看电视的样子。三叔和小姑父正在争论,一个说不用准备午饭,大家坐一坐就会走,另一个说家里什么都不缺,一顿饭还是搞得出来的。听来听去,田谷觉得三叔说的有道理:小姑妈那个样子,哪还有精神搞一大桌人的饭。他想着只要坐一坐就回去,这样子更好。
在小姑父的脸上看不出悲伤,田谷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田谷的印象里,小姑父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满面红光、眉飞色舞。此刻酒还没喝,他的话匣子却打开了,他话题的主角总是自己,而自己又总是那么英明神武,但田谷还是没有料到,他竟然说到了田谷已经去世的爷爷奶奶对他是多么满意。
“他们当年要是对我不满意,会放心把一个女儿放那么远?嗬——我第一次去你们田家,爷老子还想考验我。他把一头黄牛甩给我,要我牵着去犁田。娘老子倒是帮着我说话,说他哪里奈何得了那头牛!真是笑话,我就奈何不了一头牛了?我二话没说,牵着它去了田里。还真的是,给那家伙套犁的时候,它抬腿就给了我一脚!这下把我气得,我还真奈何不了它了?你晓得我的撒!我把它系在树上,然后拿起一把树杈就抽,一直抽到它老实了为止。这下我再来套犁,它立马就给我服服帖帖的了……”
小姑父的声音雄浑而又铿锵,仿佛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都是毫无争议的,或者是一定会实现的。田谷的脑海里又回荡起那个他一直都想要彻底抹去的声音来:
“这么个卵学校,你还去读么子呢?” 
田谷从桌边起身,坐到了妻子身边。她已经在埋头刷抖音了。他抓住了妻子的手,妻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低声说闷得慌,想出去。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发现几个孩子都不见了。
“儿子去哪里了?”他问妻子。
“跟几个哥哥下去玩了。”
“去玩什么呢?”
“不知道啊——哦,你听,那是不是他们?”
田谷凝神,果然听到了尖锐的喊叫声。“他们在打雪仗!”
妻子想要去制止,但被田谷劝住了。
田谷对妻子说,再不让儿子去打雪仗,那雪很快就会融化了。

责任编辑:朱恋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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