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泽:长沙人,长沙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长沙晚报》《湖南工人报》《潇湘晨报》《湖南文学》《创作》《初中生》《文学风》《海外文摘》《湖南散文》《鄂尔多斯》等报刊。
岳麓山不高,但在我眼里她是一座高山,是一处名胜。
长沙融“山水洲城”为一体,而其中的“山”,就是南岳七十二峰尾峰的岳麓山,“水”就是湖南人的母亲河湘江,“洲”就是被誉为“中国第一洲”的橘子洲。长沙的“山水洲”几乎都是在岳麓区的范围内,岳麓区是名副其实的有山有水有历史底蕴的名胜区。
我为何从小就喜欢山?有两种解释:一是母亲在我年幼时教育我“欺山莫欺水”,这个“欺”字我理解为“喜”和“近”的意思,爬山一般是没有危险的,但是玩水则风险非常大,小时候夏天经常听说河里淹死人,所以母亲一直鼓励我去爬山,反对我下水;二是母亲早就发现我天性仁厚,她信奉“仁者乐山”,认为我和山有缘。我曾爬过多少次岳麓山已不记得了,因为次数太多,但没游过一次浏阳河、捞刀河,也没横渡过湘江,这个我记得。
我喜欢山的崇高持固,喜欢林中苍松翠柏,喜欢古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山间情境,喜欢青城山大道无为的清幽,喜欢峨眉山“鹤驻云归”的仙秀,喜欢武当山金顶六百年不熄的香火,喜欢南岳显远不显近的菩萨。我喜欢山,毫不在意她的海拔,而喜欢探寻出家人得道成仙的故事和除害降妖的传说,喜欢山里的中国传统文化基因和红色遗迹,喜欢山高我高的感觉,我轻蔑于讲“山矮人高”的人。曾经年少的我写山,也写出过豪情万丈的诗句:
七律·登青城
(一九七六年十月)
把酒崖门问老松,
山高水浅几时成。
人间天上长虹跨,
谷底峰巅朽木横。
暮见云山飞雀影,
朝闻小寺念佛音。
临风血涌心不醉,
呼应亭吼有回声。
念奴娇·忆峨眉
(一九八五年五月)
秀峰独立,
望云翻雾转、天鹰何在?
少小骑山谁勒住,
唯有佛光一派。
月照松间,
泉流石上,
此处桃源外。
新竹须敢,
千尺冲突华盖。
春雨今又潇潇,
怎说泪洒、芳草年年待。
我欲重游形胜地,
暗唤从前神采。
料得明朝,
云归鹤驻,
了却虚感慨。
东风驰辇,
万方忧乐同载。
过去敢写关于山的诗词,现在不敢了,气韵不足了,只欣赏别人“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的句子。我爱山的情结有点特别,只要满目青山就心情舒畅,而看到伐木推山的场面就心如刀绞,心想:亿万年形成的山一旦遭摧毁,就永远不可再生了,对人类、动植物和地球都是一种无法弥补的伤害。习近平总书记说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个道理直白,但是蕴含着环境保护中山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道理,人类对山要有敬畏心。
我对岳麓山情有独钟,是缘于她不同于其他名山,她有“一座岳麓山,半部近代史”的厚重,缘于毛泽东当年对她的赞美,“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也缘于小时候和她的亲密接触,缘于她山中的传说太多太神奇。
我小时候住开福区展览馆路,小平房南临烈士公园,这个公园是我儿时和玩伴的伊甸园;后来住雨花区红旗区四片的七层楼房,家南面过劳动路就是雅礼中学,儿子就读于雅礼中学,来回十分安全方便;再后来住到了岳麓区的高层电梯房,房子南边的阳台毫无遮挡地遥对着岳麓山逶迤的北麓,仿佛与麓峰等高,可谓一处“山景房”。为了能够更开阔地观赏岳麓山,我在房子装修时给宽大的阳台装上了全落地玻璃,还配了一台带支架的高倍望远镜。我清晨看看旭日普照下绵延起伏、东西走向的麓山山脉,心旷神怡;看看山巅的电视信号发射塔和球形建筑物,感觉神秘;夜深人静时看看万家灯火之上的麓峰,只觉远山如黛,如梦如幻。
我天天远眺麓山,总想起儿时的人和事,想起过去听到的关于岳麓山的神奇传说。
在还没有砌橘子洲大桥的时候,岳麓山离省展览馆十分遥远,去爬岳麓山是远游。记得第一次和小学同学去岳麓山是这样走的:从北门外的苗园里步行走经武门上建湘路,到松桂园、小吴门,在小吴门邮局右拐下去走中山路,过先锋厅,直接下去到河边的轮渡码头,买票排队分批上渡船。有时是人、车、货混装,当汽车经过码头铁跳板冲上船的那一刻,船会猛地沉下去一些,并且会浮动摇晃起来,让人有点害怕。我会游泳,但怕水,面对滔滔湘江还是畏怯。我悄悄地靠近船边挂着的救生圈,这样感觉安全一些,但是不想让人看出我的胆小,我装出遥望河对面岳麓山,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像要坐两次渡船才能到达对岸,到岸后,我们几个小学同学欢蹦乱跳地从一个小码头麻石砌的口子上台阶,上面就是溁湾镇,然后朝二里半、湖南大学方向走去,到达湖大广场,停留片刻仰望一下毛主席的雕像,敬个队礼后就急不可耐地往爱晚亭那边走。那时因为年龄小,对神话和传说特别感兴趣,我们边走边问蟒蛇洞在哪里,我们要观看“蟒蛇洞”“白鹤泉”“禹王碑”“响鼓岭”“飞来石”和“自来钟”。“蟒蛇洞” 最吸引我们,山边黑森森的洞口,看着害怕,但是大人们讲的“蟒蛇精”的故事引人入胜,我们想看看害人的蟒蛇的洞到底有多大多深。我胆子大一点,一个人尽量靠近再靠近洞口,一是想探个究竟,二是想在女生面前表现出男子汉气概,其实生怕有怪物猛地钻出来。
我脑子里浮现的“蟒蛇精”搭桥的画面,全来自长沙民间这样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河东和河西的人们,都想到对岸去,但是来往十分困难,坐木筏子过河凶多吉少,翻船是家常便饭,人们盼望有一座桥,平安来往两岸。这个愿望被岳麓山蟒蛇洞里的千年蟒蛇精知道了,它琢磨出了一个害人吃人的办法——在一个晴朗的秋天,将舌头吐出来,跨过湘江变成一座拱桥,许多不知情的老百姓看到桥,就相邀上桥过河,有的人还幻想上天。当一群人走到桥中间时,蟒蛇就收回舌头把人卷进肚子里,然后再把舌头伸出变成桥,反复这样,吃掉了许多人,可是人们还浑然不知。一天,有个猎人走到桥上,发现桥面软绵绵的,还发现桥头有两只发亮的像眼睛的“灯”,他觉得不对劲,立即下桥,并且劝别人不要再上桥,但没人信他的话。他急忙回家取来弓箭,拉满弓,朝那两只眼睛射去,不一会儿,“灯”灭了,桥一下子消失了。猎人见状,立马跑到各个药铺,告诉他们蟒蛇精害人的事,然后说:“等下有人过来抓治疗眼伤的药,你们就抓毒药给他!”
各药铺掌柜知情后,都惊恐地点头。果真 ,猎人离开没多久,一个用双手捂住两只眼睛的人急匆匆跑到药铺要买治疗眼伤的药,药铺伙计按照猎人说的做,那人拿到药立马走了。之后,猎人天天去河边看蟒蛇舌头桥还会不会出现,结果一个月过去了,那“桥”再也没出现,后来猎人发现蟒蛇烂死在岳麓山的蟒蛇洞里,从此岳麓山下太平无事。传说那猎人是岳麓山神仙的化身。
看完“蟒蛇洞”,我们就照原路回家了。晚上把竹铺子摆在屋子外面的坪里 ,点上如蛇一般的蚊烟 ,手摇着蒲扇,我添油加醋地给弟妹们讲“蟒蛇洞”的见闻,害得他们不敢关灯睡觉。
长大后去岳麓山玩,一般选择秋天去看红枫,橘子洲大桥建成后,开始是骑单车去,后来骑摩托车去,再后来是开小汽车去,现在是坐公交车或者坐地铁去。一般先在湖大广场毛主席雕像前用手机照个相,我入少先队、入共青团、入中国共产党都是在这里宣誓的,然后去岳麓书院走走,体会“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湖湘文化的魅力。我们往右绕上去在爱晚亭坐坐,品味“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和“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之诗境,最后登上云麓宫俯瞰湘江和长沙城,极目远眺,山水洲城尽收眼底。每次都会感叹:长沙发展得太快了!真是日新月异,随之心潮莫名地澎湃起来……
如今我住岳麓区,天天看岳麓山,城市发展一天一个样,岳麓山几乎成为“城中山”,没有了过去的遥远感,我和她更加亲近了。
责任编辑:任彧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