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在、内在与外在的畅意表达——纪红建《大兴安岭深处》评析

佟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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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鑫:《中国作家》纪实编辑部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创作有报告文学、评论、电影剧本等。获得第九届“长征文艺奖”文学评论奖。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解放军报》《文学报》《艺术报》《江南》《解放军文艺》《东吴学术》《山西文学》等报刊。

纪红建新作《大兴安岭深处》聚焦被誉为“原始森林守护神”的内蒙古森林消防总队大兴安岭支队莫尔道嘎大队奇乾中队,采用在场与人文、切景交互的叙事方式,展现该中队数辈消防指战员60多年如一日,在全年无霜期平均只有82天、大雪封山达半年、最低气温历史纪录达零下53摄氏度的艰苦条件下,默默守护我国95万公顷******集中连片未开发原始森林的故事。通过一件件、一桩桩真实事件,塑造了一个英雄群体的可信、可敬、可亲形象,深度解读奇乾中队“扎根边陲、笑傲风雪、充满生机、昂扬向上”且在该中队代代相传的“樟子松精神”,并力图揭开大兴安岭的神秘面纱,展现广袤的原始森林之美,呈现消防指战员紧跟转制改革的步伐,对标应急救援主力军国家队使命定位,奉献青春,不畏艰难,守卫国土的自觉与自豪。相较于纪红建过往的著作,这部作品以其散文的哲思和诗意的语言别开生面,无论是主题的深化、情感的渲染,还是情节的拓展,均展现了显著的创新。该作品在时代性、文学性和文本性的层面上,都具有典型性的样本意义,无疑是报告文学领域的一次成功跨越。

在场式叙事,主题的深层拓展
主题创作是报告文学的鲜明特征。相较于小说,报告文学往往受制于特定的约定或限制,从而具备主题先行的独有属性。尽管如此,卓越的报告文学作家总能赋予主题以个人独特的洞察,从而实现主题深层的拓展。在遵循既定框架和约束的同时,作家凭借自身的深刻理解,得以对主题进行全方位的深入挖掘。
在《大兴安岭深处》这部作品中,纪红建围绕消防救援队员的职责、自然环境的保护、个人牺牲与奉献等主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展现了对这些主题的深刻理解和思考。这种主题思想的深刻性,体现了作品在传递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的潜在价值,还展现了奇乾中队消防员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风貌,传递了他们对职责的忠诚、对使命的坚守以及对大兴安岭的热爱和敬畏之情。同时,作品通过展现消防救援队员在面对灾害时的团结协作和勇敢无畏,传递了这个英雄群体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具有很强的示范带动与教育意义,这种教育意义的传递,也体现了文学作品在社会教育和精神引领方面的又一个潜在价值。
在叙事中不断深化主题,纪红建以其且行且见、且听且思,对消防员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予以充分强调,对大兴安岭自然环境和生态保护的重要性予以充分阐述。通过具体事件和人物经历,逐步揭示了消防员工作的艰辛和他们对自然的敬畏之情。例如,作品中张先铎的热爱和牺牲精神、高凯凯的榜样作用和领导力、王彻力木格的自我调整和成长等,都通过具体事件和细节描写,使人物形象立体而丰满。此外,作品还深入挖掘了消防员们在面对极端环境和艰巨任务时的情感体验,如张先铎对妻子的愧疚、对文学的热爱,以及王强对队员的关心和指导等,这些情感的深度描绘,增强了人物形象的感染力和艺术魅力。
报告文学的灵魂在于其真实性。正如奥地利文学巨匠斯蒂芬·茨威格所言:“我绝无意通过虚构来夸大或削弱所发生事件的内在与外在的真实性。”这种真实性要求作者在创作过程中深入生活,进行深入的调研,以确保所描述的事件、人物和环境的准确性。同时,作者在表达个人观点和情感时,也必须坚守客观与公正。纪红建创作《大兴安岭深处》,耗时三年,两次深入奇乾中队进行采访,与消防指战员共度时光,细致入微地观察他们的工作与生活,感受他们在孤独与寒冷中的坚守与执着。这种深入的现场采访,自然地融入了作品的纪实叙事手法。纪红建巧妙地将新闻报道的严谨与文学的艺术性结合,通过具体的人物、故事、事件和细腻的细节描写,塑造了一个既真实又生动的故事世界。这种叙事技巧的运用,极大地提升了作品的叙事艺术魅力和感染力。例如,对森林、动物以及消防员日常生活的描述,不仅增强了故事的生动性,也增强了其真实感。文中对呆瓜与熊瞎子、狼和野猪等动物的互动,以及对消防员日常训练和生活的细致描绘,都展现了作者在细节描写上的高超技艺。文本的语言风格简洁而充满情感,无论是对消防员训练与生活的细致描绘,还是对自然环境的细腻勾勒,都体现了作者对语言的精雕细琢,使得作品极具说服力,深入人心,激发读者的共鸣与思考。

人文化叙事,情怀的内在演绎
文学,其核心在于探究人性。它所反映的,绝非仅仅是尘世间的浮光掠影,而是蕴含着深沉情感的人类群像——涉及人的生存状态、思想观念、情感波动、性格特征及命运变迁等诸多议题。文学以这些为主轴,展开其丰富的叙述篇章。即便是描绘自然风光,它也会赋予自然以人格特征,通过这样的手法来映射人的感知、情感以及对世界的深刻洞察。
在人物形象塑造的维度上,非虚构性质的报告文学相较于虚构类作品,无疑承载着更为厚重且复杂的任务。与小说能够凭借虚构的想象力深入探索并直接展现人物内心世界的自由不同,报告文学受限于其非虚构的本质,往往通过细致描绘人物的言行举止及外在环境来间接折射其心理状态,这一局限无疑对叙述的深度挖掘与人物形象的多元化塑造构成了一定程度的制约。要成功塑造出鲜活灵动、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关键在于深入且细致的采访工作。这一过程不仅要求作者具备敏锐的观察力与深刻的洞察力,还需具备高超的访谈技巧与耐心,以确保能够全面而深入地挖掘出人物的真实经历与内心世界。采访的深度与广度,决定了报告文学中人物形象的可塑性、鲜明度以及读者与之产生共鸣的程度。
毋庸置疑,纪红建的《大兴安岭深处》是“脚板上走出来的作品”,这为人物塑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他在人物塑造方面显示出诸多具有个人鲜明风格的特点,在叙事中注重情感的渲染,通过描述消防救援队员的内心世界和其与家人、队友之间的互动,展现了他们的情感深度和人性光辉,这种情感的渲染使得叙事更加生动和感人。《大兴安岭深处》作为一部宏大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其叙事的聚焦点为一个群体——内蒙古森林消防总队大兴安岭支队莫尔道嘎大队奇乾中队,这是一支始建于1963年、有着光荣传统、屡立赫赫功勋的英雄群体,群体中的人不是“千人一面”,而是各具性格特征。作者首先通过该群体共同面临的极端天气和火灾风险,通过大量环境、事例的描写,展现了队员们着力提高救援能力、保护森林资源的不变初心和共同使命,解密了这个英雄群体忠诚、坚守、创业、乐观的精神密码。如果仅仅是对该群体进行概述,则为新闻报道的惯用手法。而作者在推进叙事中,透过群体的“现象”展示群体中每一个体的精神实质,即通过“分镜头”纵深推进叙事。王指导员在个人情感与职业间选择坚守岗位,以他的视角见证中队从孤岛到家园的转变,强调了大兴安岭的自然美、历史价值和生态安全;王海在火场中斗智斗勇,成功处置火情;柴哥维护网络设施,提升中队生活质量;副班长张先铎的转行经历及队员吴志国的孤独与适应、仇志江退伍后的选择、张铁成的学习与成长、金旭涛对文学创作的坚持不懈……作者通过一个个鲜活的故事,让一个个各具鲜明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彰显出消防救援队员在艰苦环境中所表现出的坚韧、对森林的热爱与奉献情怀。这些可信、可亲、可感的人物,似乎离我们很远,但又恍如就在我们身边。
《大兴安岭深处》塑造的人物不仅个性鲜明,更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他们不仅彰显了个人的特质,更是消防救援队伍精神的缩影。张先铎与高凯凯作为消防队员的典型代表,他们的忠诚、勇敢与无私奉献跃然纸上,如张先铎在文字中寻求心灵的宁静,王强在训练中因材施教。王彻力木格则映射出那些在逆境中自我调适、不断成长的个体形象。赵全福对自我价值的深度思考、牧仁对奇乾精神的深刻领悟,都深刻反映了消防救援队伍的精神风貌,是这一群体精神的典型象征。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关注人物的同时,也将叙述的“广角镜”扩展至消防救援队员的忠实伴侣——巡逻犬。作者通过目睹和队员们的亲身叙述,细腻地描绘了五条巡逻犬的命运起伏。在人与犬的视角转换中,如队员郑威与“二狼”间结下的真挚友谊,作者巧妙地从另一角度呈现了深沉而热烈的人文关怀。

切景式叙事,情节的外在延伸
在影视叙事艺术的精湛构建中,景别切换的影响显得尤为深刻且多维度。它不仅在视觉层面上引导观众的注意力流动,塑造出丰富多变的视觉体验,更深刻影响着叙事节奏的起伏跌宕与情感氛围的细腻营造。通过精心设计的景别转换,创作者能够巧妙地调控故事的推进速度,强化或缓和情节的张力,同时细腻地勾勒出角色内心的情感波动,与观众建立起更为紧密而深刻的情感联结。这一过程不仅考验着创作者对影视语言的熟练掌握与创新能力,更是对叙事智慧与艺术敏感性的高度展现,最终促使影视作品在叙事深度、情感共鸣及视觉美感等多个维度上达到卓越的水准。
在报告文学的创作范畴内,切景式叙事也是一种独特而富有表现力的叙述手法。精心布局的景别切换,不仅丰富了文本的视觉层次与叙事节奏,还深化了作品对现实生活的细腻描绘与深刻洞察。切景式叙事巧妙地将读者引入一个个具体而生动的场景之中,使其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故事的脉络与人物的情感,从而在认知与情感两个层面与作品产生共鸣。这一手法不仅展现了作者高超的叙事技巧与敏锐的观察力,也提升了报告文学的艺术魅力。纪红建的《大兴安岭深处》就多处采用了切景式叙事。比如时间维度的切景,作品中既有消防救援队员王震对2014年夏天一场“打火”经历的回忆,也有奇乾中队日常生活、当前工作情境的描述,通过不同时间点的事件穿插,构建了一个跨越时间维度的叙事结构,时间线的自由穿插使得叙事更加丰富和立体;再如视角转换的切景,通过不同人物的视角转换来进行叙事,作品中王震、吴志国、牧仁等人以不同视角讲述不同的个人经历和感受,使得读者能够从多个角度了解消防救援队员的生活和工作,这种人物视角的转换有助于展现故事的多种维度和深度。在诸多文学创作中,场景转换往往伴随着道具的巧妙运用,多数作品倾向于通过具体事件来描绘人物,或以人物引领事件发展,似乎这样的叙述才能形成紧凑的节奏感。然而,这种单一的人物与事件线索虽然令节奏加快,却往往破坏了作品的节奏韵律。纪红建则独辟蹊径,通过对“道具”的细致描绘,展现了张弛有度的叙事技巧。例如,作品中对奇乾中队文化展厅的描述,以及对队员们留下的各种创作的描述,如高跟鞋木雕、国徽、点赞大拇指等,不仅从侧面映射出消防员们在严酷环境下孕育的文化传承和精神内涵,更为作品注入了丰厚的文化底蕴。
情节构成了故事魅力所在的驱动力,而在报告文学中,故事性的营造则彰显了写作技艺的精湛。这涉及文本构建的技巧,包括作品结构的搭建、个性化语言的展现,以及意象的巧妙运用。在这些方面,纪红建表现得游刃有余。在《大兴安岭深处》中,他将紧张的救火场面与宁静的日常生活在叙述中交织,营造出情节上的波澜起伏。如文中描绘消防员在火线上的生死搏斗与在营地中的生活演练,这种情节的波动极大地提升了叙事的吸引力与感染力。
《大兴安岭深处》这部作品,文字洋溢着诗意的优美,故事叙述饱含深情,字句间渗透着对那片神秘土地的无尽眷恋,高唱着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崇高颂歌。这是一部充满亲和力与感染力的报告文学力作,书中的每一个角色都尤为可爱,每一处风景都令人动容,而那流淌其中的精神,宛如一股清泉,涤净心灵,令人沉醉,值得每一位读者细细品味,反复玩味。

责任编辑:任彧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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