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之间

臧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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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棣:诗人,批评家。1964年生于北京。出版诗集《燕园纪事》《骑手和豆浆》《情感教育入门》《沸腾协会》《尖锐的信任丛书》《诗歌植物学》《非常动物》《精灵学简史》《臧棣的诗》《最美的梨花即将被写出》,诗论集《非常诗道》《诗道鳟燕》等。曾获 “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2005)、“中国十大新锐诗歌批评家”(2007)、人民文学诗歌奖、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等奖项。

白洋淀归来
通常,湿地很难浩渺;
但假如五分钟内,同时有
雨久花,黄菖蒲,芦竹,慈姑,水芹
涌入明亮的眼帘,且白琵鹭的求偶声
超过了灰雁的警告声;
事情就会越出风景的范围,
将一个内心的变化注入
只有旅途充满了即兴的接触,
你才有机会醒悟我是谁。
与此同时,湿地不仅可以浩渺,
且除了白洋淀,整个平原
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
能让你坐在摇晃的小船上,
与连天的湖水一起,
扩展永恒的轮回,哪怕
没有那么永恒;每一阵倾斜,
都仿佛贴身在你身上
有一个复活的知己
越来越相信:波光可鉴,
偌大的镜子里只有忘我最严谨;
象外之意,和那些挺水植物一样,
人的渺小自有它的妙用。

白洋淀时间
荷花的胜地,椭圆绿叶宽大
揽入怀中的事物
不是芙蓉的粉红灯笼
就是黑水鸡的跳水板;
穿梭的雨燕,今天比昨天
更像天使投出的小石头,
探路的同时,角色已无须脱胎;
飞溅的水花,如同潮湿的
飞吻,宣告时间的湿地
已在北国的江南拆线完毕;
愈合的刹那,精神的栖息地
低调于绝不因人而异,
但效果却明显倾向于
轻轻荡漾的波光
正将一个古老的眼光
连同世界的转念一起,
埋伏在命运的缩影中;
船头更适合迎风,但流泪就不必了;
船尾更方便回首,但往事
大可流于天边的火烧云;
心象的叠加才刚刚开始,
孤独的浩渺就已迫不及待;
既是自在的指认,也是纯粹的默认:
绵延的芦苇荡,像一支大军
主动将它们的植物变形记
遗忘在大自然的口令中。
不谦虚的话,我承认
我身上有一根定音的肋骨
也不妨出自这里,秋天的芦苇。

南太行山日记
从人的喉咙深处
发出的阵阵狼嚎过滤着
南太行山初秋的气氛,
倾斜的山石时刻悬浮在头顶,
但怎么异样,都不会是
峻朗的美感很危险;
下一秒,巍峨突然渗出微妙,
感慨之余,亲爱的褐红岩石呼之欲出;
天真一点的话,很可能——
抵达彼岸,也不会有
比此处的竹林深处更多的看头;
这尺度很******,其次才是
天真的赞美贴不贴切;
看透一点的话,我们好像
已抵达了一个边缘——
有点变形,锋利于岩石很原始,
也有点像无形的时间的波浪
将我们卷进上岸的错觉;
布朗肖的原话,好像
被秋老虎烤焦了,但仍留下
回旋的大意:只有不断抵达且领略
那些比峭壁更边缘的地方,
我们才会知道真相在哪里。

百岩寺①简史
紧挨着屋檐,耸立的
红岩绝壁像沉思的屏障
停止了比心动更移动;
小水池里,可爱的睡莲
明媚千年很眨眼,
怎么动静,都很胜境;
最灵的香火最孤独
你我如何安静于不生不灭;
出不出神,都绕不过
皆虚妄。有点高深的话,
不妨先取道
寂静就很欢喜②。飞流的瀑布
虽音量有限,听上去
却像山喜鹊谈心太行菊,
也谈到了一万年太久。
流连的间歇,传说中的菩提树
看样子已毁于暧昧的野火;
其实山门外,有硕果累累的
石榴树也可以很潜心。
很空净,看见,没看见,
另外的你我,都已经在那里;
很因缘,梦到,没梦到,
情为何物,只出自狂歌很回音。

注:
①百岩寺,位于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
②“寂静就很欢喜”,化用仓央嘉措的诗句。

责任编辑: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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