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涛：1981年生，湖南日报社长沙分社社长。作品散见于《诗刊》《天涯》《山花》《芙蓉》《青年文学》等期刊。
月亮
傍晚的林荫道上
一个骑滑板车的男孩
如旋风奔涌
他忽然停下
一片淡黄的香樟树叶
飘落眼前
他小心拾起
对追来的小女孩说
送给你，做蝴蝶结
他们身旁，河水流淌
一只棕背伯劳收起翅膀
月亮从林梢探出了头
异乡
1994年的那个上午
你步行九里
将新买的一套衣服
送往我就读的学校
让我
在你面前试试看
在异乡
翻看多年前的日记
母亲
我发现了这个细节
暗香
母亲用废弃的泡沫盒子
装上软土
栽下栀子树
偏居厨房阳台
夜半醒来，簌簌有声
暗香牵引我相认
三朵栀子花
隔着玻璃窗绽放
多年前，在鄂西北的劳动村
母亲的栀子树露天散养
幽暗的夜里，如点点星光
将绵长的雨水照亮
父亲
又过了十天半月，父亲
乘66路公交车跨过湘江
再步行到我们的住处
安静坐上一会儿
问到最近工作上的变化
他习惯说“还是老样子”
便不再谈更多细节
在湘江西岸小区做保洁
早起早睡包吃管住
模式化的作业流程
父亲报以全部热情
他劳作的场景，无需想象
在路上，我无数次见过那种背影
他主动和我聊起新闻
似乎想从我这里
获得最新的进展消息
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安安身上
他最小的孙子，在地垫上摆搭积木
一座城堡即将完成，足够住一大家人
父亲嘴角微动，并没说出什么
他或许想起年轻时建过的红砖瓦房
曾是村里最结实的宅院，雨打风吹去
父亲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安安，眼神浑浊，暗藏亮光
小时候
牵女儿的小手，散步
一只鸟儿
掠过身旁的枝头
女儿指着鸟儿远去的方向
分享她的发现
爸爸你看，小鸟
女儿说
她小时候捉过小鸟
我问女儿
在哪里捉呢
她说树上
我说树那么高
捉得住吗
她说爬上去就捉住了
女儿临近三岁
最近她总是脱口而出
我小时候
一场大雨刚刚来过
一片叶子在空中飞翔
像一只蝴蝶追逐另一只蝴蝶
更多的叶子，在身后缓慢落下
或者试图借助一场偶然的风
脱离斑驳的鹅卵石路面
投身黄褐色的软泥，以及软泥上的藤蔓
一场大雨刚刚来过
六月的香樟树，蓄满汛期的潮水
一条河流的右岸，叶子深绿，鸟鸣渐起
一些行人驻足，仿佛忘记时间
而前方的河流，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前方
在更远处，雷声消隐，云朵四散
回
每个星期五的下午
五点，四点
或更早的三点
总要接到一个电话
通常只有几个字
今晚，回家吃饭吗
那时，我可能在路上
在采访途中
在岳阳华容的集成垸
我说“回”
另一端霎时响亮
“是回吗”
年近七旬的母亲
近两年开始重复追问
一些简单问题
比如，回或不回
比如，从岳阳到长沙到底多远
比如，从长沙到故乡随州
可以坐高铁吗
遇故人
午后，窗外的挖掘机
在夏日的花园挥汗如雨
捣碎一地时光
镇东先生袒露秘密
他辗转无眠
狠心写下诗篇
他在潮湿的南方
将灵魂肆意燃烧
献给另一个伟岸诗魂
他眼前的汨罗江
恰是蓝墨水上游
楚辞的歌声绵延万里，天地辽阔
他闻到故人足迹
两千年前纵身一跃
光争日月，一条江从此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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