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完全打破了虎伢子“游山玩水”的兴致。豆大的雨点,像玩具枪里的子弹一样,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虎伢子把书包举在头顶,当作盾牌阻挡“子弹”的攻击,快速地向前奔跑着。
“加油,再坚持一下就有一个小土房,可以避雨了!”
这是虎伢子上学的必经之路,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跑了将近两年,可以说对沿途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很快虎伢子就跑到了那栋小土房前。屋内没有人,虎伢子躲在屋檐下,用手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这时,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只不到一尺长的小狗正站在大雨里痴痴地看着他。
“你是要避雨吗?”虎伢子向那小狗招了招手说道,“快过来!”
那小狗似乎听懂了虎伢子的话,激动地跑到了屋檐下,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虎伢子低头仔细打量着这只小狗,只见它满身泥水,那脏兮兮的黄毛里挂满了苍耳,看起来像是一个被人丢在垃圾堆里的拖把,又脏又臭。小狗并没有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它只是静静地坐在虎伢子面前,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宛若一个害羞的小女孩。
“你怎么弄得这么脏?”虎伢子看着一旁的小狗说道,“就不怕回去挨打吗?我要是弄成你这样,我奶奶绝对会举着扫把满大街地追着我打!”
说完,虎伢子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帮小狗扯掉身上的苍耳。那些苍耳层层叠叠地卷在小狗的毛里,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次粘上去的,想要全部去除掉,十分困难。虎伢子稍微用点儿力就会拔掉小狗一撮毛。不过,好在那小狗丝毫不介意,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乖巧得就像一只布偶。当虎伢子将小狗身上的苍耳全都扯掉时,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雨也已经停了下来。
“我该回家了,不然我奶奶该着急了!”虎伢子站起身来,看了看一旁的小狗,笑着说道,“小狗狗,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虎伢子便背起书包向黄田村的方向跑去。
二
黄田村正如其名,村里有着许多肥沃的黄田,那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黄田村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展起来,问题就出在这个依山傍水之上。村子不仅被四面连绵不绝的大山围困,而且还有一条湍急的河流盘踞在中间,把村子分成了若干个碎片。这样的布局让村子的交通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都变得十分困难,因此,极大地限制了村子的发展建设。也正因如此,村子里稍微有点能力的人都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小孩坚守在了这里,而虎伢子就是其中的一员。
虎伢子出生的时候就十分壮实。八斤六两的胖小子,让他的母亲差点儿都难产了。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最终,还是大小平安,皆大欢喜。如此壮实的胖小子,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还是十分少见的,村民们纷纷过来道喜,并且夸赞他们一家有福气。虎伢子的奶奶十分高兴,一直抱着虎伢子像展览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在村民们面前炫耀着。这时,有村民问这娃儿叫什么名字。奶奶看着手中的宝宝笑着说道:“看他这虎头虎脑的模样,小名就叫他虎伢子吧!”
虎伢子的奶奶没有读过书,取不出什么正式的名字。这时,刚刚死里逃生的母亲用尽力气坐了起来,发出虚弱的声音说道:“要不大名就叫飞虎吧!希望他能够飞出大山,翱翔在那无边无际的天空。”虎伢子的母亲是读完了整个初中的,而且当时的成绩还很不错。
只不过那时候家里没钱,也不重视教育,因此,初中毕业就让她出去打工了。那一年和她一起去的人中就有虎伢子的父亲。虎伢子的爷爷很早就离世了,家里的一切都是由他奶奶操持的。虎伢子的奶奶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打理得井井有条,当然也包括照顾虎伢子。
去年虎伢子六岁,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由于黄田村里并没有小学,奶奶为了让虎伢子能够上学,每天都会带着虎伢子徒步到十里外的另一个村子上学。一天两趟,从不落下,有时候奶奶都舍不得叫醒他,甚至会一直把他背到学校。
今年年初,奶奶在田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懂事的虎伢子便主动提出了要自己去上学。
这一天,天都黑了,奶奶还没有见到虎伢子的身影,顿时心急如焚,拄着一根竹竿就往学校的方向奔去。然而,她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虎伢子的声音。
“奶奶!”
虎伢子看见了奶奶,张开双臂激动地向她扑了过去。然而,奶奶却突然脸色大变,举起竹竿,满脸愤怒地冲着虎伢子喊道:“走开!不要伤害我孙子。”
虎伢子停下脚步,一头雾水地看着奶奶。奶奶不等虎伢子开口,一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紧紧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虎伢子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跟奶奶解释道:“奶奶,它叫虎子,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
“你的朋友?它不是要咬你?”
得到虎伢子肯定的答复后,奶奶顿时兴奋地把竹竿扔到地上,一把抱住虎伢子,激动地喊道:“我就说嘛,我的孙子怎么可能会被一只小狗给欺负了呢!”
三
原来,虎伢子离开土房子之后,那只小狗便一直跟着他。虎伢子向前走,它就向前走;虎伢子后退,它就后退;虎伢子跑,它就跑;虎伢子停,它也跟着停了下来。就这样,它始终与虎伢子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赶都赶不走,甩也甩不掉。
最后,虎伢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它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不用回家的吗?”
小狗坐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虎伢子,发出嗯嗯的声音。虎伢子见它这副模样,顿时心生怜悯,继续问道:“那你是想跟我回家吗?”
小狗听到这话,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好吧!那我们就做朋友吧!我叫虎伢子,你叫什么呢?”虎伢子思索了片刻说道,“那你就叫虎子吧!走虎子,我们回家吧!”
就这样,他们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地向黄田村跑去。当时,不知情的奶奶还以为虎子在追咬着她的孙子,这才闹出了一个这么大的误会。误会解除后,虎伢子牵着奶奶的手,像一只刚出窝的小麻雀一样,一蹦一跳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奶奶,你会喜欢我的新朋友虎子吗?”虎伢子一边走一边问道。
“当然,猫来穷、狗来富,有狗愿意到咱们家来,我们家今后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奶奶笑呵呵地回答道。
虎伢子还不明白大富大贵是什么意思,但是当他抬头看到奶奶那溢于言表的笑容时,就觉得这肯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他那兴奋的小脸蛋上,突然挂起了一丝落寞。
“怎么了?又想妈妈了?”奶奶好奇地问道。
“嗯!”虎伢子点了点头,说道,“可惜今天看不到星星,我真想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能告诉妈妈。”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道。
“为什么?”
“你看,虎子现在瘦不拉几的,而且还邋里邋遢,要是你妈妈知道了,她肯定会怪你没带好的!”奶奶蹲下身去,看着虎伢子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们要先把虎子好好养起来,养得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这样才好告诉你妈妈呢。”
“对,我现在就带它回去洗个澡!”
虎伢子激动地带着虎子向家里的方向奔去。奶奶害怕他摔着,紧跟在后面,大声喊着:“慢点,慢点,别跑太快了。”
宁静的小山村里,回荡着一阵阵欢声笑语。
回到家里,虎伢子不仅给虎子洗了澡,而且还瞒着奶奶从自己的饭碗里分出了半个鸡蛋和一大碗白米饭给虎子吃。虎子刚吃完,奶奶就用一个破碗从外面端着一大碗自制的狗粮,来到了虎子面前。面对奶奶的美意,虎子无法拒绝,很快它那小肚皮就撑得鼓鼓的,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爆了的气球。
吃饱喝足后,虎伢子又找来了一个纸盒,然后在里面铺上稻草。虎伢子用手按了按这个柔软的小窝,心中满是欣慰。然而,他却没想到虎子竟然还不领他这个情。
四
睡前,虎伢子把虎子抱进那小窝里,并告诉它今后就睡在这里面了。可是他刚一松手,虎子立刻就跳了出来。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不管虎伢子是好言相劝,还是威逼恐吓,虎子始终都不肯睡在那小窝里。
“快看,这里面多舒服呀!你为什么不愿意睡在那里呢?”虎伢子拍了拍纸盒子问道。
虎子来到虎伢子的床边,轻轻地叫了两声,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虎伢子。
“你是想睡床上吗?”虎伢子笑着问道。
虎子激动地摇着尾巴。
“嗯—”虎伢子犹豫了片刻,然后回头往门外望了望,发现奶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后,赶紧笑着对虎子说道,“那你不许尿床哦!”
说完,他一把抱起虎子躲进了被子里。
这一夜,虎伢子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回来了。她把虎伢子搂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温柔地给他唱着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虎伢子在睡梦中突然笑出了声来,把一旁的虎子吓了一跳。它像一只见到了老鹰的兔子一样,从被子里蹿出来,拔腿就往外跑。结果一脚踏空,重重地摔到地上。缓过神来的虎子想要回到床上睡觉,可是由于个头太小,不管他怎么努力,最终都没能爬上去。看着已经熟睡了的虎伢子,虎子急得直哼哼,不过,它最后还是没舍得把虎伢子吵醒,只好乖乖地睡到旁边的纸盒子里去了。
第二天清早,虎伢子迷迷糊糊中突然发现虎子不见了,吓得一激灵,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
“虎子,我的虎子呢?”
话音刚落,虎子立刻从纸盒子里跳了出来,摇着尾巴扑向了虎伢子。虎伢子一把抱起虎子,像是抱着一个小宝宝一样。
早餐过后,虎伢子背起书包准备去上学,可是虎子见到后,也跟着跑了出来。再次施展了它那黏人的功夫。虎伢子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虎子改变主意,留在家里。
最后,奶奶无奈之下,拿出了一根虎伢子他爸以前拴狗的旧链子,打算用链子拴住它。
然而,链子刚挂到它脖子上,虎子就突然像被电了一般,拼命吼叫着,一会儿蹿起一米多高,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会儿低着头狠狠地向墙上撞去。那惊恐而又决绝的目光,把虎伢子和奶奶全都吓坏了。他们赶紧抱住虎子,一边安抚它的情绪,一边解开了链子。
“虎子乖,虎子乖!都是我们不好,我们再也不把你拴起来了!”虎伢子抱起虎子,哭着对它说道。
“它以前肯定受过很多虐待,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唉,可怜的小家伙。”奶奶叹了一口气。
“它一定是被人打得受不了了,所以逃出来的!”虎伢子抱着虎子坚定地说道,“奶奶,我要保护虎子,照顾虎子,谁也不能欺负它!”
奶奶摸了摸虎伢子的头,笑着说道:“你这小家伙也能保护别人?”
“那当然!”虎伢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可厉害了,今后它就陪我上学吧!”
就这样,虎子白天跟着虎伢子去学校,晚上又和虎伢子一起睡觉,他们俨然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五
虎子的到来,让虎伢子放学的路上少了许多乐趣。因为奶奶告诉他说虎子每天必须准时回家吃饭,否则会饿坏的,所以,虎伢子每次放学都会第一时间带着虎子向家里奔去,再也不在路上嬉戏逗留了。虎伢子的伙伴们都抱怨虎伢子有了狗狗就忘了大家。虎伢五
子总是笑呵呵地解释道:“这次不玩,下次还可以玩,可是如果把虎子饿坏了就不好了!”
在虎伢子的细心照料下,不到一年的时间,虎子就从一只邋里邋遢的小狗,长成了一条俊美的大狗。半米多高的身子,一米多长的后背,以及那粗壮有力的四肢和那像松针一样的背毛,它只需往那里一站立刻就完美诠释了“威风凛凛”的含义,看起来像极了电视里让坏人闻风丧胆的警犬。然而,虎子只要一动起来那威严的形象立刻就崩塌了,特别是那两只耷拉着的耳朵,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它就是胆小懦弱、谁都可以欺负的“傻大个”。
虎伢子对虎子这一对耳朵特别不满意,他总是觉得正是有这样的耳朵才让虎子缺少了一种霸气。虎伢子从小身体就特别结实,胆子也特别大,因此,他从小就被小伙伴们当成可以依靠的大哥哥。然而,虎子却不一样,虽然它的身体也结实,但是胆子十分小。每次它和虎伢子一起出去的时候总是紧紧地躲在虎伢子的身后,像是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鸟似的。有一次,放学路上,他们迎面遇到了一头水牛,虎子竟然被吓得跳进了旁边的水沟。这个“光荣”的事迹一下子就在虎伢子的同学中间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虎子是一只外强中干、胆小懦弱的狗狗。对此,虎伢子十分生气,然而他越是生气,那些流言就传得越多越离谱。他们说虎子只有在虎伢子的保护下才能生存,没有虎伢子它都活不过一天。
有一次,虎伢子同学小胖的爸爸从城里给他带来了一只不到两个月大的小柴犬。小胖激动地带着那只小柴犬来找虎伢子玩,正好遇上虎伢子在给虎子喂食。虎伢子刚把食物倒在虎子的碗里,那只小柴犬就立刻冲过来肆无忌惮地吃起了虎子的食物。面对体型不及自己十分之一的小“强盗”,虎子竟然呆呆地站在一旁,没有丝毫反应。直到那小家伙吃饱喝足,满意地离开后,虎子这才凑过去吃点残羹冷炙。虎子的这一行为,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因为,他们都觉得狗与狗抢食,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那小胖甚至都已经做好保护小柴犬的准备了。
“难道你连这么小的狗狗都怕?”虎伢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虎子。因为他知道虎子也是很贪吃的。平时,每次听见家里有人吃东西,虎子都会立刻跑过去,坐在对方面前痴痴地看着。那渴求的眼神,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碗热汤,再冰冷的心,遇到这个也得融化了。即使当时你的食物都已经放到嘴边了,也会忍不住拿出来分一些给它。而虎子吃东西总是很快,你分好食物准备吃第二口时,虎子早已经吃完,又在痴痴地看着你了。就这样直到你摊开手给它看,表示已经没有了,它才会收起那渴望的眼神。不过,这时候它还会将头紧紧地靠在你身上蹭一蹭、撒下娇,哄你开心,然后才开心地走开。
这样一只贪吃的狗,居然能够看着其他小狗抢了自己的食物,而无动于衷。后来,虎伢子尝试了很多次,不管吃什么,虎子每次都只是在一边看着,等其他狗狗吃完,自己才去吃。这让虎伢子很是不解,也很是无奈。他觉得虎子太软弱,太胆小了。不过一旁的奶奶却觉得这样很好,她反倒是希望虎伢子也像虎子一样胆小,这样至少可以避免闯祸,不会像他爸爸那样从小让她操心。
“懂得谦让,懂得分享,这样很好呀!”奶奶笑着对虎伢子说道,“这家伙怕是把那小狗当自己的孩子咯,当妈的就是这样。”
“妈妈!”
虎伢子听到奶奶的话后,心中突然颤动了一下。
六
在虎伢子的脑子里,关于父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都快变成一张空白的纸了。
不过,对于黄田村里的留守儿童来说,这些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只不过虎伢子每年见到父母的天数比其他孩子少那么四五天而已—其他孩子每年过年都会有四五天和父母团聚的时光。
这天晚上,风轻云淡,繁星满天,宛若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虎伢子刚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地抱着虎子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哇,今天星星太多了,我都快不知道哪颗是妈妈了。”虎伢子看着天空激动地喊道,“我想应该是天上的妈妈们都约好了出来看自己的宝宝了!”
虎伢子说完,把虎子抱在腿上,向着天空继续喊道:“妈妈,快看,我的虎子长大了!长得好强壮,我都快抱不动了—”
话还没说完,虎伢子就渐渐地觉得有些吃力了。虎子见状,赶紧挣脱开来,然后乖乖地坐在虎伢子的身边。虎伢子轻轻抚摸着旁边的虎子,继续说道:“虎子什么都好,就是它还不够成熟,还是像个小宝宝一样,什么都怕,需要我的保护。”
说着说着,虎伢子突然沉默了片刻,接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奶奶赶紧跑过来抱住虎伢子关切地问道。
“奶奶,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虎伢子含着泪说道。
“胡说,这是谁说的?这不可能的!”
奶奶气愤地说道,“谁敢诅咒我的孙子?”
“那我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天上的星星呀?”虎伢子失落地问道。
听到这话,奶奶心中一颤,她知道虎伢子想妈妈了。就在三年前的夏天,一连好几天的暴雨导致河水猛涨。一天,虎伢子的妈妈带着虎伢子去洗衣服,然而他们刚到河边,虎伢子就不小心滑到河里去了。虎伢子的妈妈见状,立刻丢下衣服,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湍急的河流中,拼命地将虎伢子往岸上推。虎伢子的妈妈不会游泳,很快就被水流卷走了。幸亏当时有其他村民路过,将虎伢子救了上来,然而虎伢子的妈妈却永远离开了。奶奶为了安慰虎伢子,只好向他撒谎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从那以后,虎伢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闷闷不乐,也不和小伙伴们去玩了,经常盯着天上的星星找妈妈。每次看到虎伢子看星星,奶奶就会躲在一旁默默地流泪。直到虎子的到来,虎伢子才变得开朗了很多。
“你不要胡说,你这么小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呢!”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虎伢子失落地说道,“那我不是要等很久才能变成天上的星星呀?”
“对呀!”奶奶含着泪说道,“你不要急,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排队呢!你要等奶奶先变成星星,然后在天上建一个漂亮的房子,你才能去!”
“那你一定要记得建一个狗窝!”虎伢子说道。
“没问题!”奶奶笑着说道。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虎伢子一脸失落地说道。
“你爸爸,他—”奶奶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道,“别管他,随他去吧!有奶奶和妈妈就足够了!”
虎伢子出生后的第二天,虎伢子的爸爸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村里一直有传言说,虎伢子的爸爸是一个通缉犯。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山村里,虎伢子的爸爸成了村里的禁忌话题,大家都羞于提起他的名字。若不是虎伢子妈妈舍命救子的故事感动了大家,虎伢子恐怕一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七
这一天晚上,奶奶一直陪着虎伢子,给他讲了许多许多的故事,希望他能够向虎子学习,不争不抢,不调皮不惹事。虎伢子看着奶奶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他已经接受了奶奶的观点。然而,仅仅一个多月之后,那温顺懦弱的虎子却咬了人,而且是当着虎伢子和奶奶的面咬的。
那天傍晚时分,他们正在家里吃晚餐,虎子突然大叫一声,快速地冲了出去,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声。虎伢子和奶奶赶紧出去查看情况。只见虎子正死死地咬住了一个平头男的胳膊。那长长的牙齿,像一枚枚钉子一样,紧紧地嵌进了那平头男的肉里。奶奶见状,赶紧拿起一旁的竹竿狠狠地敲打着虎子的头和后背。
“虎子,快松口!”奶奶一边打,一边喊道。然而虎子却闭上眼睛,任由奶奶的竹竿打在他的身上,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二三十下打过去了,虎子反而越咬越紧。直到虎伢子拿着扫帚冲上前,虎子这才慢慢松开了口。
平头男是个外乡人,说是过来走亲戚的。
自家的狗咬伤了人,自然是要赔的,山里人虽然穷,但不会弄虚作假,更不会逃避责任。这天晚上,奶奶带着虎伢子走街串巷、东拼西凑,终于借来三千块钱,赔给了那个平头男。然而,等他们回到房间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发现虎子不见了。虎伢子在村子里找了整整一晚上,也哭了整整一晚上,可是始终不见虎子的身影。这天是阴天,夜里没有星星,虎伢子第一次发现原来没有星星的晚上是这么黑暗。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全都变得如履薄冰,只要出去手里必定都会拿着一根棍子,而且都是结伴同行。因为,他们都在说,虎子疯了,乱咬人。
听到这些话,虎伢子伤心不已,他问奶奶怎么回事。奶奶不想让虎伢子伤心,于是又想了个理由对他说道:“那天我发现虎子的肚子鼓鼓的,我想肯定是它肚子里有宝宝了。我想它是害怕别人会伤害它的宝宝,才会咬人的。有句话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虎子和人一样,不管平时多弱小,一旦有人伤害它的宝宝,也会变得很刚强的。”
虎伢子听到这样的解释很是高兴,逢人就说,虎子没有疯,它是保护自己的宝宝才会咬人的。然而即便如此,虎子也依然没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直到三个月后,两个警察来到了虎伢子的家里。
“你好,你们家是不是走失了一条狗?”其中一名警察拿出虎子的照片问道。
“是的,是的!”虎伢子跑上前,抢过照片,确定是虎子后激动地喊道。
“怎么?它又咬了人?”奶奶一脸紧张地问道。
“是的!还咬得不轻!”另一名警察回答道。
“这该死的东西!”奶奶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那两名警察见状,赶紧安慰道:“是该死,不过该死的不是您家里的狗,而是被咬的那个男人。”
警察慢慢地向奶奶解释着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个平头男是个十分歹毒的毒贩头目,而虎子的母亲就是一条缉毒犬。当年,虎子的母亲就是被他毒害,而虎子也被他关了起来,备受虐待。当那平头男路过虎伢子家时,虎子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才扑过去死咬不放。虎子想要抓住对方,可无奈虎伢子和奶奶根本不理解他。虎子被迫将那人放开后,便躲了起来,一直暗中跟踪平头男。一天晚上,那毒贩走在街上,突然看见前方有两个巡逻的警察,赶紧转身躲进了旁边一个黑暗的小巷子里。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小巷子里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正在狠狠地盯着他。
“我就知道,虎子不会乱咬人,虎子是个英雄!”虎伢子激动地跳了起来,“那虎子呢?有没有带过来?”
警察听到这话突然沉默了。奶奶见状,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这事慢慢说,警察同志进来坐一坐吧!虎伢子快去给警察同志泡茶吧!”
警察连连摆手说道:“不了,我们还有事儿!”
说完,警察便转身离开。然而,他们刚走出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对了,老人家,我想打听一下,你们村里有一个叫黄伟的是住在哪里?”
“那不是我爸爸吗?”虎伢子突然激动地喊道。虽然他不记得父亲的样貌,但是从小就一直记得父亲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警察激动地问道。
“我叫黄飞虎,我爸爸叫黄伟!”虎伢子大声说道。
警察听到这话,突然两眼通红,泪水一下就流了下来。两人默默地举起右手,向虎伢子和奶奶敬了一个军礼。
原来虎伢子的父亲也是一名缉毒警察,虎伢子出生的那天,他正好接到任务,卧底打入了毒贩内部。他有一条缉毒犬搭档,那就是虎子的母亲。他们一起粉碎了一个贩毒团伙,然而最后却双双牺牲。由于贩毒头目仍然在逃,大家害怕他的家人会受到伤害,所有一直隐瞒了他的卧底身份。直到前几天,虎子将那平头男逮捕归案,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警察的话,有很多虎伢子都听不懂,不过他看到那警察的表情和态度,也立刻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和虎子一样,都是最勇敢的英雄。
八
警察走后,奶奶看着满天星辰,流出了一股股热泪。
“虎伢子!你爸爸和你妈妈在天上建房子呢!”
“他们会建狗窝吗!”
“会的,你爸爸最喜欢狗了!”奶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从小就喜欢,和你一样!”
“奶奶,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虎子叫作虎子吗?”虎伢子神秘地说道,“因为我叫‘虎伢子’,比它多了一个‘伢’(伢,方言‘爹’的意思)!”
这一天,夜空很亮,满天星斗,照得这个小山村像是进入了梦幻的童话世界一般。
村里的河水,绕着村子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述说着岁月静好、平静祥和的温馨故事。
几天后,虎伢子突然听屋后传来一阵小狗的叫声。他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只见一个隐蔽的小山洞里欢快地爬着五只小狗。那颜色、那眼神、那体态、那身形,全都像极了虎子,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小狗的耳朵都是竖起来的—精神抖擞地竖起来的—就和虎伢子看过的警犬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