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组诗)

朱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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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裂的土地、比土地更干裂的皮肤
雨后浑黄的泥沼、比泥沼更浑黄的裤腿
满世界轰隆隆的三轮车
坐上去你的世界就满是轰隆隆
平均五十米屁股震起一次
平均十分钟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可是世界上
好像没有舒服的三轮车
你知道牛粪上面真的会开出鲜花
开得比别处更自然
井水又凉又甜
默默看着桶啊盆啊、捧起来的手掌啊
在她脸上来来去去
不怕打的皮孩子偶尔闯进身体
透明的肚皮下狠狠搅动
默默涌了那么多年无穷无尽
终于有人用沙石将她的嘴堵住
不再流清澈的血
不再呼吸
魂魄偶尔穿过细细长长的塑胶管道
在水龙头吐出干枯的呜咽
然后拧它的人皱眉
“该死,又停水了。”

姐姐
一个贫穷农村家庭中的姐姐
是一根太尖锐的刺
为了更衷心地向上天祈祷
万事兴旺
她不敢轻易将纸糊的平静刺穿
主动爱吃青菜
享用最后一个鸡腿的权利 偶尔转移
那是被爱的印证
耗尽整个童年去寻觅
是爱的呀,怎么能不爱呢
终于举起千斤的秤砣
精确到每张人民币颜色的数字
苹果的大小、夸奖的长短
如果万物都可以称量
十几遍腹稿积攒的勇气把肚皮涨破
大脑澎湃着被灌输的坏思想
预知的忘本
灵验的贪婪
精确到一字一句被揪出
她说
“我也想……”

葬礼
老年痴呆失踪过一次的外公死了
因为酗酒
我在书堆中抬头
脸上长久颠簸出来的扭曲
是许多双眼睛满意的效果
锣鼓喧天,那些嘴不甘落后
坐在外公坐过的长凳上
满满当当的人脸向我扑来
把近视眼镜当成显微镜
在现成的活的生物样本中
找一种情绪,名叫难过
亲朋去世,是该难过的吧
哭声震天,几双刚刚放下瓜子的手
扒向又黑又亮的棺材
棺材旁的另一张长凳上
干枯又湿润、深陷又凸出的
外婆的眼珠一动不动

小狗
散落缺页的画面中几只小狗闯来闯去
一只趴在门槛做了沧桑的母亲
一只通体乌黑蓬松在笼中转移了主人
皮毛背负的喜爱在价钱拉扯中到达顶峰
还有一只瘦瘦高高的 
以沉默拒不加入夜间群吠的阵营
打狗人悄悄聚集门前
铁夹和长棍闪着身经百战的光芒
它无助失望的眼神惹来一阵通灵的夸奖
夹杂几声孩子们的质问和哭喊
及时为悲剧添声喝彩
关着门的水泥房子化身刑场
隔着厚厚的土墙
终于听见合该属于一只狗的悲哀撕裂的声音
它们清晰如剑
刺破周身一张又一张天真之网

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这样一场欢乐的热闹呢
当数张牌被分发到数双渴求的手
褶子愉快地堆积
进出如水是钞票所历最大的自由
麻将总是浸透脂粉水
扑克从烟圈和槟榔渣中出逃
川牌足够慢悠悠
慢过鬓角向雪白奔跑的时速
人类可以分为男人和女人、打牌人和看牌人
打牌的人可以分为男人、女人和老人
还有一些不规范分子拒绝分类
比如打麻将的男人和打扑克的女人
人生失意的人到牌桌上寻求得意
运气不好的人赢得一桌兄弟的义气
懂事的女人从不插足男人的牌局
正如男人从不理睬围坐满地的瓜子皮
“听说那女的受不了她男人爱打牌离婚了。
可他条件那么好,孩子也那样小,真是狠心。”
当事人攥着替庄家跑腿得来的零钞
嘴里吹出好大一个泡泡

上一年在街上被强塞入怀的广告挂历
被干巴巴的手掀到最后一页
醒目的电话铃开始频繁
预告着长途旅行的成功与否
老头暗自盘算今年的准头
“不能再和天气预报相比了
那玩意靠的是高科技”
万分积极的小贩铺子早早琳琅
礼花鞭炮大红灯笼挂高高
一副又一副新鲜摊开的猪尸
满溢的血和油和着刀尖的水欢快流下
强行闯入的钢铁队伍把狭窄小道堵满
喇叭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一锅炖好
咕咕噜噜的泡冒了又破,破了还冒
还是那只手,提着更加干巴巴的编织菜篮
迈着干巴巴的步子
街头到巷尾,巷尾到家门
提回各色菜商的新年问候满满一筐
“过年好!大爷您看买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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