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归（组诗）

朱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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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归
锈色的太阳抖进树梢
做亲昵姿态
一排白桦 伫立于枯冬
地图上不必描画的楚河汉界
分管两个村庄 几座坟
和傍晚炊烟味儿的狗吠
向南 河坝对面逢不逢集都一样
灰尘套牢了杂货和静坐于角落的寡妇
灯将灭 没看到暂歇的刀
圈里的鹅只管叫嚷
喊不上来名字的乡亲屋外 
停了辆卖熟肉卤菜的小车
大桥下野草丛生
像老妪在无窗厨房里的辛劳
岸边小路 总有人在走
肩上整整担了一粒米的重量
女人展开双臂
满地秸秆刺入黑夜般浓稠的长发
只是看吧 潺潺流动的血液里
水鸭 渔船 
波纹一短一长

谷粒
她在暗色里高喊 带着哭腔
仿佛神日复一日地感召
妈妈 爸爸 姐姐
肥厚的棉鞋几次踩不上 甩掉
冲去推开房门 床上安静得异常
犹豫着轻唤小妹名字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沉稳如磐石
是父亲 先我一步来到
转头回房间 这才发觉寒冷
感官渐渐全部苏醒
楼下 群鸡叫嚷
人们如同恐惧的谷粒儿
它们伸头叼住
再掷向地 最后滑进嗉囊

我们
像干瘪果核被掷向草丛
默然嗅着泥腥味 白桦皮屑簌簌下落
挂在大门口的对联 绿的和紫的不少
是眼底 泛起和炉灶里一样熊熊的火
欠了这捧黄土一大笔债 得用肤色偿还
正月 人对祖先的祝词最为尊敬
电话里商量好花圈和鞭炮的价钱
开进田里的 是昨日运送草料的电动三轮
哼哧哧压倒坟边一片春麦
跪下 晃手 磕了一个响头
我们点燃烟花 天地间
有寂寞的回声

安魂
麦子没有掺进半点儿天的灰
在土丘四周秘密喘息
田野最南 瓦片上爬了青苔
铁门只半掩
坝上的太阳能板遮去小屋太多光
昨夜伤风头痛 索性躺过前半晌
门被推开 外孙女大喊着蹦到眼前
她笑着打了个寒战
床头抽屉里的袜子下
是托人从新疆带的奶片
她问着冷不冷 捉住外孙女的手
太凉
竟然撩开被褥和棉衣—
老式钟表于暗处低声呜咽
离肚皮只隔一层薄薄的内衬
这双手太温暖有力
让人忘记了该如何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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