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辆蓝色的电动车从巷子深处缓缓驶来。
小北远远地看到阿妈陌生又熟悉的身
影，她戴着蓝色头盔，身穿蓝色小马甲。
看到小北的刹那，阿妈满是倦意的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这一夜，小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阿妈穿着蓝色小马甲，驾驶一辆小汽车，风驰电掣般向小北驶来。小北使劲朝阿妈挥手，希望阿妈能看见自己。可是，阿妈似乎没看见小北。小汽车像一道闪电，从小北身边掠过。
第二天，小北从睡梦中醒来，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昨天已经到了阿爸阿妈打工的城市—榕城。
他仔细打量阿爸阿妈在榕城的住处。一间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单间，很小却很整洁。
看得出来，阿妈为了迎接小北，还用心地打扫了卫生。
一件蓝色小马甲挂在门边。胸前别着一枚胸牌，上面印有“榕城代驾”的金色字样，煞是亮眼。有风吹来，蓝色小马甲轻轻晃动。
“阿妈，代驾是什么意思呢？”
“代驾就是代别人开车。当别人不方便的时候，比如喝醉酒啦，身体不舒服啦，就需要有人帮忙把车开回去。”
“你是代驾司机吗？”
“是的！”阿妈犹豫了一会儿说。
“哇，太厉害了。阿爸呢，他也是代驾司机吗？”
听到小北这么问，阿妈瞬间慌了神。她轻轻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支支吾吾说：“你阿爸给一个大公司老板当司机，这几天和老板到外地出差，等过段时间才回来。”
小北“哦”了一声，心里的失落像膨胀起来的热气球。
二
晚上九点，阿妈手机里传来“叮咚叮咚”的声音。小北知道来活了，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她，说：“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阿妈犹豫了一会儿说：“快穿鞋子吧。”
坐在小电车后面，小北望望路边林立的高楼，有点儿激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成了这座城市的英雄。哦不，是英雄的儿子，因为他马上就要和超人妈妈去“行侠仗义”了。
电车像蜗牛一样慢悠悠地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大约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幢高楼前，“榕城大饭店”的灯牌闪烁着五彩光芒，特别耀眼。
“您好，我是榕城代驾公司为您指定的代驾员。这是我的儿子，刚从农村老家来的，今天非要和我出来上班。”阿妈向那人解释。
“没事，走吧。”那人将车钥匙递给妈妈。
第一位客户不像醉酒的样子，在后座乐呵呵地和他们唠家常。第二位客户走路东倒西歪的，上了车就一直说胡话，说着说着竟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第三位客户上车后就睡着了，偶尔发出干咳的声音……
很快，预约的单子跑完了。时间尚早，阿妈决定带小北回到榕城大饭店去碰运气。
饭店里灯火通明，几乎每张桌子前都坐满了人，他们划拳说笑，很是热闹。
凌晨一点，城市在夜色中沉睡，街道的灯光渐渐暗淡。
一位年轻小伙子踉踉跄跄地从饭店出来，走向停车场。
“您好，我是榕城代驾公司的司机，请问您需要代驾吗？”阿妈迎上去问。
“不用，我可以开车回去！”
“先生，您已经喝醉酒，自己开车很危险的。建议您请个代驾。”
“我说了，不需要。”小伙子很不耐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先生，今天我们公司有活动，我可以免费为您代驾。”阿妈着急地拍打车窗。
小伙子听到代驾是免费的，缓缓地从车上下来，告诉阿妈一个地址，便钻到后座呼呼大睡。
那人住得特别远，车子开出市区后，周遭黑乎乎的。阿妈根据导航提示，找到了小伙子指定的地点，看着他走进家门，才放心离开。
回家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雨，雨丝密密匝匝地交织在一起。小北坐在电车后座，双手环抱着阿妈，把脸贴在她背上，感觉暖暖的。
三
第二天，阿妈发烧了，额头一直冒虚汗，热得像烫手的红薯。
晚上八点，手机里的叮咚提示声一连响了好几次。小北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出几个订单。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起。小北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刘梅”。
“苏心啊，我今天有事，原本预约的几个订单就转给你了哈。”
“阿姨，您好，我阿妈生病了，今晚可能没法出去工作了。”
“哦，你是小北啊……”
刘阿姨询问了阿妈的情况，得知阿妈发高烧，急忙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后，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门外站着一位和阿妈年纪相仿的阿姨，她身材微胖，穿着一件蓝色小马甲，一头清爽短发看起来很干练，晶亮的眸子里满是热情。
刘阿姨把阿妈带到医院，医生给她打了点滴，过了好一会儿，额头上的虚汗退去。
阿妈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了，瘦弱的身子，好像一颗风干的枣。
“我送你回家吧。”刘阿姨对小北说。
“可阿妈的单子咋办？听说爽约以后再接单可就难了。”
“这你都知道？”刘阿姨摸着小北的脑袋，说，“平时你阿妈可没少帮我，今晚我替她跑单。”
“刘阿姨，让我和您一起去吧……”小北眼巴巴地望向刘阿姨。
“行，你当我的副手吧。”
夜幕降临，路灯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晶亮的眼眸将街道照成一条条银光闪闪的河。
这一晚，他们的工作出奇顺利。最后一单跑完，刚到凌晨一点。
这时，从饭店门口走出一位年轻女士，一手提着包，一手拎着高跟鞋，醉醺醺的样子，踉踉跄跄走向一辆白色小轿车。
四
“您好，请问需要代驾服务吗？”刘阿姨急忙将电动车停好，上前询问。
“不用，我自己开就行。”
“可是您已经醉了，醉酒开车很危险的，千万不要这么做呵！”
“能有什么危险。你们呀，总是想着挣我们的钱。”
“女士，今天我们公司有活动，可以免费为您代驾的。”
小北听着刘阿姨的话，不由想起昨晚和阿妈免费将那人送回家，没捞着什么好处不说，还让阿妈淋雨生病。一想到阿妈还躺在病床上，小北气鼓鼓地，拉着刘阿姨便走。
“我们应该送她回去的。”刘阿姨俯下身子说。
“为什么？”
“她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开车很危险的。”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难道你情愿看到她变成你阿爸那样子吗？”
刘阿姨一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她本无意提起小北阿爸的事情。
“什么？我阿爸什么样子？”
刘阿姨知道瞒不住，叹了一口气，决定和小北说实话。“你阿爸也是因为舍不得花钱，冒险醉酒驾驶，哪想到会出意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刘阿姨说到一半，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突然说不下去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世界陷入了无边的寂静。小北感觉自己掉进了深井里，眼前一片黑暗。
“半年了，你阿爸昏迷了整整半年。你阿妈白天到医院照顾他，晚上还得上班。为了不再发生你阿爸这样的悲剧，你阿妈就算免费，也情愿为那些不方便开车的人代驾，将他们安全送回家……”
刘梅阿姨的话像春日惊雷，在小北耳边炸响。小北仰起脑袋，眼神变得清明。他仿佛听到妈妈的声音—“今天我们公司有活动，我可以免费为您代驾。”
小北忽然回过神来，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拉着刘阿姨的手，请她一起去找刚才那位醉酒的女士。
谢天谢地，那辆白色的轿车还停在那儿。小北看到那辆车子，松了一口气。
刘梅阿姨走过去，轻敲车窗，说：“女士您好，今天我们公司有活动，我可以免费为您代驾。”
五
阳光从狭小的窗口照进病房，昏睡了一夜的阿妈醒来了。
她着急找手机，害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她看了又看，也没发现手机订单记录的异常。当然，手机里的订单记录，早被小北悄悄删除了，他不会告诉阿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刘阿姨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他们说好了要守住这个秘密。
假期结束前的一天晚上，阿妈说阿爸准备出差回来。小北的心怦怦地跳了一整天。
还好，阿爸出现的时候还是小北记忆中的样子，只是身子显得虚弱了些。他们没有告诉小北关于阿爸“出差”的事，小北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爸回来后的第三天，舅舅来接小北。
他们要乘坐晚上的高铁回老家。
离开榕城的那天晚上，去高铁站的出租车上，小北看到忽闪的霓虹灯把城市笼罩在一片梦幻的氛围中，高楼像熟睡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夜的怀里。
街道上，一个个身穿蓝色小马甲驾车的身影，像极了蓝色的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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